向言强小说：逐客

我爷爷昼伏夜行，逃奔了两个多月，才来到湘西地界。

一路上，我爷爷渴了喝口山泉水；饿了，就摘些野山果、采些野菜或者蘑菇。有时，也能捕到些野兔、花面狐狸或捉到些鱼呀、鸟雀儿什么的。他将这些野兔、花面狐狸、鸟雀儿或鱼，在篝火上烤熟，然后从山涧里灌一竹筒泉水，吃一口烤得香喷喷的野味，又喝一口山泉水。而这个时候，是我爷爷最想家的时候。他想我太爷爷，想我那驼背奶奶和我那叫着“盼夫”的父亲……

一天傍晚，我爷爷来到一个小镇上，见街边有一家饭店，就走了进去。虽然，这里离前线远，兵不荒马不乱，又没有轰轰隆隆的枪炮声，但山上的士匪不时下来骚扰，饭店的生意很是清淡萧条。店主趴在饭桌上打盹。我爷爷用手敲敲门板，问：“店家，还有没有吃的？”店主抬起头，擦擦惺忪的眼睛，马上热情地连声道：“有、有！荤菜五个铜板一碟，素菜两个铜板一碟，米饭一个铜，任客官吃多吃少！”我爷爷又问：“那酒水呢？”店主答道：“我这里有上好的草曲米酒，两个铜板一斤！”我爷爷吩咐道：“炒份回锅肉，炒份大白菜，再来两斤草曲米酒！”

“好嘞！”店主答应一声，就忙活他的去了。

不一会，店主将一碟回锅肉和一碟大白菜送到我爷爷面前，又用酒提子从酒缸里打了两斤草曲米酒，笑吟吟地对我爷爷说：“客官，您请慢用。”

我爷爷朝大海碗里倒了满满一碗酒，刚端起碗，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位六十开外的老者。老者在我爷爷对面坐了下来。我爷爷看看他，他也看看我爷爷。老者蓄着长发，花白的胡子垂到了胸前。我爷爷好奇地问：“老人家，你留这么长的胡子，怎么吃饭？”老者笑嗬嗬地说：“你将酒递来，看我怎么吃吧！”

我爷爷很好奇，便将酒碗递给老者，那老者从长衫的兜里取出两个小铁勾，用小铁勾将遮在上唇的胡子分开，再将小铁勾的另一头挂在两只耳朵上。然后，端起酒碗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老者喝完酒，问：“看见了吗？”

我爷爷点了点头。心想：这样也行啊！

老者将海碗送还给我爷爷，说：“今后若遇到什么麻烦，说光阴公公是我表叔就没事了！”

老者说完，站起身走出了饭店。

我爷爷问店主：“光阴公公有那么大的神通么？”

店主“嘘”了声，说：“听说光阴公公是这一带的土匪头子，他说的话，就是板上钉钉，谁也不能违抗。有一次，镇东头王五麻子说：昨晚镇西的田畴上老虎吃了个鬼。三癞子说：扯蛋！老虎怎能吃到鬼？王五麻子说：我刚听光阴公公说的！三癞子争辩道：光阴公公的话怎能当真？那天晚上，三癞子的脑壳就被人割下，挂到了他家院门门那棵歪脖子桃树上！”

我爷爷问：“刚才这个老头，就是那个光阴公公？”

店主摇摇头：“不会。看他慈眉善目的，怎会是土匪头子呢？”

说着话的当儿，我爷爷就将两斤米酒喝光了。

店主问：“要不要再来一斤？”

我爷爷说：“吃饭吧。”

店主就拿碗去替我爷爷盛饭。我爷爷摆摆手：“不用，我自己来。”

我爷爷将饭甑搬到桌上，也不用碗，就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吃了起来。不一会，一甑米饭就被我爷爷吃了个精光！

我爷爷饭量大，在田坎塘方圆十几里是出了名的。一次，他同别人打赌，曾吃过半水桶糯米糍粑和一颗熟猪头！

我爷爷吃完饭，将十二个铜板送给店主。店主板着脸说：“你以后不要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