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说 | 路过北新泾(上)

【沪说·第56期】

人生总有很多驿站,或为开始,或为歇脚,也有许多只是路过,北新泾就是一个我经常路过的地方,这座苏州河边的小镇,它在我记忆中永远伴随着苏州河水的臭味,和大片大片的棚户区,我不知道去过那儿多少次,如今也早应该是不一样的景象了吧。但记事儿之后,我从未在那里逗留,这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转车北新泾

1988年,我家搬到莘庄,爷爷奶奶家还住在天山新村,需要乘91路换74路,外公家在纪王,虽有莘纪线,但这车班次少,又挤,所以有时也得坐91路换74路(还得找好区间车),不过是另外一个方向。这91路和74路就在北新泾交汇。

今日的91路北新泾车站,位于哈密路长宁路路口,在原北新泾车站的西边一点(摄于2016.5)

1978年的北新泾车站,和记忆中的比较像。图中的河流应该是新泾港(来自图溯上海公众号)

从莘庄到北新泾这一程在哈密路天山路污水厂附近提前一两站下车,等天山西路往东来的74路,感觉上比坐到91路终点站要快;回去的时候,则通常74路坐到北新泾车站,为了坐一个座位——二十多站路如果没个座位真不是开玩笑的。

“工业废土”

北新泾曾名蒲淞,1952年正式定名,1984年从上海县划入长宁区,1996年以镇改街道。北新泾三面被新泾镇包围,北临苏州河,面积2平方公里左右,据说历史有800年以上。

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的北新泾是个喧嚣、杂乱的集镇,镇东及北岸为化工厂区,苏州河常年黑臭,流经北新泾的支流新泾港也是无出其右。在北新泾车站可以望到苏州河边,当然也能闻到化工厂飘来的独特气味。

91路过动物园后,原先并不是走剑河路的,而是在哈密路转弯,然后一直向北,剑河路是90年代之后才修筑到今天这个规模的。当年从动物园虹桥路到北新泾的通衢大道是哈密路,我们早在公众号初创时代就发过一篇写哈密路(曾名罗别根路)的文章。那些年在哈密路上不知道被堵了多久,还要受来自新泾港臭气的袭击,那种滋味自是别提了。

【沪说】长宁遗珠,骑士出没,西郊旧界——曾经的罗别根路

哈密路到底就是北新泾了,往左北翟路,原名庇亚士路,往右长宁路,原名白利南路,都是公共租界越界筑路的作品,但直到90年代才重新拓宽整修,天中路至哈密路段的长宁路至2009年前后才彻底拓宽,自此北翟路和长宁路之间才畅通无阻。

2006年的长宁路(天中路-哈密路段)

2016年的长宁路(天中路-哈密路段)

苏州河在这里淌过。棚户区的屋顶是黑灰的,天空是黑灰的,马路是黑灰的,80年代的建筑外墙是灰灰的,河面上的船只是黑灰的,连河水都是黑灰的,远处化工厂的天际线同样是黑灰的。那是我对北新泾的颜色记忆。

2016年第二次行走苏州河的起点,中环真北路桥下的北新泾(2016.5)

电影《苏州河》里开篇就有这样一句旁白:

近一个世纪以来的传说、故事、记忆,哪怕所有的垃圾都堆积在这里,使苏州河成为了一条最脏的河

北新泾附近的苏州河(2016.5)

也许每个人会想到不同段落的苏州河,而在我心中则是北新泾的苏州河。北新泾段的苏州河并不平直,在北新泾车站往北望时,左手边可以看到沿着河岸蜿蜒而去的北翟路,右手边则被高大的化工厂烟囱和棚户区遮住视线可能因为这里河道向南蜿蜒。童年的记忆不太牢靠,总觉得当时的真北路桥不在今天的位置上,因为我看得到它吐纳着车辆来往,照今天的位置是看不到的,我还记得当时不止一座桥,好吧,童年的fantasy是没有道理的,假的也会变真的,或许只是北新泾老镇的房子几乎已经都拆光了,完全没法跟童年的坐标配对了。那时候周遭有趣的气味24小时不间断地悬浮于空中,但神奇的是,我却从来没感觉它的存在,但脏得恐怖,恐怖的灰却是内心真实的感受。但我没有真正排斥北新泾,而是把它作为一个特别的地方给记录了下来。

长风化工厂的最后岁月(2010,来自网络)

难求一座

91路终点站,原先在新泾港注入苏州河的河口东侧,有一个照顾得不太好的中央花坛,各种摆摊的人都有,车站上偶尔会有停着的车,不能贸然上去,因为有可能后来的车先走。而要走的车也得问好是不是调头车,有遇上过到动物园的调头车,有人没问上了车,喜滋滋地认为车子很空,但最后发现车子又调头回来了。

站头上摆的摊位无非是些水果、烤山芋之类的,其实脏兮兮的,地上偶然会积起臭水塘,跟北新泾整体的调调很像。最离奇的是一次看到有人摆摊帮你从眼睛里挑出寄生虫来,那人穿着白大褂,一手拿着白酒,一手拿着筷子,似乎还有高音喇叭。反正是印象深刻。

还有两站,车上已经没有其他乘客了(2016.5)

91路终点站经常是人满为患的,如果遇上交通堵塞脱了班,那简直要酿成事故的,一开门大家蜂拥而上,有一次看末班车班次快到了,还是很拥挤,为了省下路上的力气,我爸妈打了一下配合,派我妈先上车占一个双排座位的外侧,然后我爸把我从窗户里塞进去。这样三个人有两个座位,我是小孩,还能挤挤,不知道为啥,我对这事儿记忆得特别深刻,这也是我特别不喜欢北新泾的地方。

那时候,每个周末都要去爷爷奶奶家,我也要每周跟着大人们一起抢座位,可我脸皮实在太薄,十有八九是抢不到的,因此多半是跟在父母后面,有一回跟一个也不是特别快的中年大妈同时抢到了一个座位,被迫让她坐掉半个座位,尬聊了一半路,她就在哈密路某站下车了。回想起那一幕,我那时八九岁,正是猫嫌狗厌的岁数。每次抢座位没有天下太平的,好在车内实在拥挤,大家又心疼车票就没人愿意动手,但车子开出去老远依然在问候对方父母。这一路颠颠簸簸,90年代初,七莘路大修,常常不小心就睡着了。等冷了打一个寒颤,莘庄就到了。

姑姑的店

93年,爷爷奶奶东迁浦东西营路,我和91路的周周见暂时画上了句号。不过和北新泾的缘分还算藕断丝连。因为我姑姑在北新泾蒲松北路上的一间鞋帽商店工作,所以小时候去北新泾多半是被她带去店里,所以很多她的同事倒也认识我,但记事儿之后,只去过不超过3次,我特别怕北新泾车站到她店里的那座桥,那座桥跨新泾港,可以看到河口,新泾港和苏州河曾经是我心目中最脏的两条河,这或许也是我不喜欢北新泾的原因。

新泾港河口非法捕捞的新闻图片,让我重新看了一眼这个我曾经不敢直视的河口

姑姑工作的鞋帽店开在蒲淞北路口,北新泾街道办事处当年镇政府的斜对过,是家80年代风格的国营大店,我记得90年代中后期最后一次去时,是去买一双廉价的狼牌运动鞋,昏暗的街道和昏暗的店堂让我没有心思。

去她的店一定要过北翟路上的桥,这座桥跨新泾港,往南望是一片新泾港沿岸的棚户区,往北望是两条污浊的河交汇的场面,这两种景象都让我想要屏息逃跑,因此记忆也非常淡薄。

2011年6月,我特地来到北新泾,沿着蒲淞北路由南至北,除了感觉如一,没找到鞋帽店,也找不回蒲淞北路商业繁华的昨天。(2011.6)

后来姑姑单位也很快转制了,她改到北新泾南头新开发的小区边上的一个小店面,她的单位好像是新锦华集团,某一年搞了一个类似庙会的活动,我和爸妈一起去凑热闹,那是我难得专程去北新泾,沿着蒲松北路往南,走了那么一段,除了那天的糖炒栗子,没有太深刻的记忆。

有一个有趣的事儿是,你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蒲淞南路或者蒲淞路,这蒲淞北路是怎么来的?我仔细看了街景,才恍然大悟,不知道您是否知道呢?

姑姑后来也不开店了,彻底告别了北新泾,而我们就更没有原因和目的往那儿去了,91路也最多坐到七宝,和北新泾的缘分暂且埋下,直到2004年才与北新泾再次相遇了。

再见北新泾

我的大学在普陀区,按照最快捷的原则,应该坐一号线换三号线。不过倒腾了一年地铁也就腻了。因为我家去地铁站以及从地铁站到学校宿舍都有不短的一段路,而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家门口坐91路到北新泾换车其实是最方便的。查好了线路,某个十二月的周三中午,天气很好,阳光甚至有点刺眼,我离开宿舍准备搭车去北新泾换91路。

宿舍在学校后门,走出来没几步就有216路公交车站,方向北新泾。已经快十年没去过北新泾了,216路沿着金沙江路往西,又转到云岭东路上,两边越来越荒凉,直至后来路两边只剩下工厂了。车转到真北路的时候,其实北新泾已经遥遥在望了,那时长风化工区的大烟囱还竖立着,空气中弥漫着酸酸的气味。

金钟路民俗文化墙上的北新泾地图(新闻图片)

翻过真北路桥,红砖墙的北新泾教堂格外惹眼,不过真北路桥真的非常高,一路下坡通到天山西路,把北新泾老镇区整个跳过了,我努力望了一眼,数年不见这里和童年的北新泾已经大相径庭。天山西路两侧已经建成了成熟的社区,我在靠近剑河路的一个车站下了车,站台上没有91路的车牌,不过往前走了一两百米,还是找到了。不一会儿,车来了,我急忙上车,91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拥挤,但车子过了剑河路之后,并没有往南,而是沿着天山西路继续前行,这让我很是诧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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