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罗斯的这十年(二)
求学 我是1998年到俄罗斯求学的。那年我19岁,高中的时候腿部受过伤,因此耽误了半年功课,因此高考成绩只够个专科。其实本来我就不是什么好学的主,平常靠着一点小聪明,混得还不算惨,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就算不耽误功课,我也是照样考不上什么理想的大学,反正是跟父母的期望值,起码是有一定的差距的。那年家里非要我休学一年,我打心眼里不愿意。我妈找人给我算了命,说我如果不修学,就会有出国的机会。也许是造化弄人,刚上高三,出国的机会就来了,当时说要去的是俄罗斯,我只是一阵狂喜,什么鹅罗斯鸭罗斯,只要不用跟我的同胞们一样高考苦读,去埃塞俄比亚我也愿意。就这样,我踏上了北京-莫斯科的国际列车。那一年,我刚满19周岁,也就是那一年,我有点开始信命了。 换轨奇闻 国际列车一直坐了6天6夜,这一路上的见闻,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之前在国内听到的有关俄罗斯的传闻,都被眼前的所有景象所代替。列车通过的是中国边境口岸二连浩特,穿越了蒙古大草原,到达了一个叫做那乌什基的俄罗斯边境。过境的时间长达8小时,检验完护照和签证后,列车开始换底盘。所谓换底盘,就是将火车开到一个大型车间里,乘客全部下车等候,将整列车分节吊起,将底盘换掉,当然出境的时候再换回来。原因是俄罗斯的铁轨,比国际统一的铁轨窄2厘米。当初斯大林在战争年代为了不让别的国家顺利地通过铁路进入苏联,想出了这样一个愚蠢的办法,把苏联境内的铁轨全部换成了今天这样。如今所有国外进出俄罗斯的国际列车,到达俄边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轨。疯狂的买主 3次国际列车,是中国自己的列车,在国内就有所耳闻。吕良伟曾经演过一部电影《中俄列车大劫案》,就是说的3次国际列。因为乘坐3次列车往返俄罗斯和中国的,有很多中国倒爷,他们在列车员的庇护下,往往身负大量的货物辎重。他们从北京上车,携带了大量的服装、鞋帽、日用品、烟酒等,乘坐列车一路变卖,到达莫斯科后,再用卖出的资金购买当地的特产返回中国。听同车厢的学生们说,他们一次往返需两周,路费大约花费3000元人民币,而在春夏季纯利润可达数万元之多。每一个包厢都被货物塞得满满当当,倒爷们大都买下有四个铺位的整个包厢,除留一个睡觉外,其余放的全是货,从地板-直码到天花板,就连车窗也被堵得严严实实。列车进入俄国境内每到一站,倒爷们便拿着货物蜂拥而下,月台上挤满了抢购的人群,买卖双方利用停车的-、二十分钟紧张地交易,-手交钱,-手交货。中国倒爷将在中国卖不出去的劣质商品换成大把大把的钞票;而俄国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常常用假钞或两张真钱币中间夹-摞白纸骗中国人,更有甚者抢上东西就跑,反正你也没法追他。生意那个火爆,人人只恨货带得太少了,往往是车还没到莫斯科,货已差不多全部出手。人到莫斯科之后买上车票便立即回国上货。精明的倒爷们返程也决不空手,他们先是倒羚羊角、牛黄等这些被俄国人当做废物扔掉的东西,后来这些药材价格被炒高了,海关也查得严了,便转而倒金钻手饰、香烟、邮票和狗等,只要能赚钱的都倒,不少人就是利用中俄两国间商品的巨大差价狠发了-笔。 开始我没有太在意,我不相信他们会在短短三四天之内卖掉所有的东西,因为那些倒爷们的车厢内,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全部被货物所占据。甚至他们睡觉的床铺,也被占领了三分之二,晚上只能坐着打个盹儿。当然,他们不怕俄罗斯海关给他们带来麻烦,因为列车员早就买通了他们,每次上点贡品,就蒙混过关了。有时候风声紧,他们就把车厢顶板卸开,将货物藏在里面。还有一些倒爷们,把货物拆散,分给每个车厢中不倒货的学生们,叫他们帮着均摊一下,过了海关再把货拿回来。总之他们的办法是五花八门。 进入了俄罗斯境内,第一站到的是布里亚特共和国的省会城市乌兰乌德。这是个人口不足60万的小城。在俄罗斯,人口过百万已经是超大型城市了,这样的大城市总共不过十几个。乌兰乌德的火车站是个二层的小楼,候车室和售票处在一起,看起来十足像一个中国乡镇的公共汽车站。根据列车时刻表,列车在这一站停留的时间是二十分钟。列车刚一停稳,倒爷们开始忙碌了。他们把各种货物各取其中的一部分,装进一个大旅行袋里,下车就开始用生硬的俄语叫卖。他们会说的,仅限于货物的名称和数字而已。我们车厢的一对哈尔滨来的夫妇,卖的是童装。我看到他们的货每件的批发价格是50卢布。当时的卢布对美元的汇率是6:1,换算成人民币就是1卢布换1.3元人民币。而那些童装,在国内的批发市场进货的话,我认为每件不会超过20元。 来购货的俄罗斯人很多,几乎每个中国倒爷的面前都站满了人。买货的大体看一下货的样式,数一数每捆的件数,就付款拿货了,前后不会超过2分钟,说话不会超过两句,而我却没有见到一个讨价还价的。短短二十分钟,大多数倒爷的货物卖光都上车了,个别的还抓紧时间再从车厢里往下拿。列车员呢,他们的任务就是放哨,时刻监视着车厢周围有没有警察在活动,一有发现立刻报警。 火车开了,黑龙江的夫妇把空包塞进了下铺的行李箱中,清点了一下货物,开始数钱了。这一站他们总共卖出了10捆80件,收入了4000卢布。我开始相信他们说的了,一路上火车在俄罗斯行驶5天,大大小小车站数十个,把这些货全部卖出去,不应该是什么难事。 最疯狂的一幕,出现在新西伯利亚火车站。火车到达新西伯利亚的时候,列车已经行驶接近一半了。当时是早上,听同胞们说,尤其是过了乌拉尔山进入欧洲以后,购货的人会越来越多,甚至有许多人是从附近村庄连夜赶来等国际列车的。站台上挤满了人,车厢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有的倒爷根本就下不去车。先挤到前面的人就抢到了交易的优先权,并且有验货的机会,而后面挤不进来的人,则是将钱裹到一张报纸或手帕中,大喊一声“一千”“两千”,将钱包向车厢门口扔去,倒爷则是敏捷的接住钱包,打开数钱,然后顺手随便抓出一包东西,不管什么款式、什么颜色、质量好坏,朝着刚才仍钱的人又扔回去。就这样,钱和货物在空中飞来飞去,煞是壮观。西伯利亚的早上,气温很低,大概要零下的,但是倒爷们个个都忙的满头大汗,不停的数钱、扔东西。几个警察在人群后面不停的走来走去,也许想趁机抓几个人捞点油水,但是根本挤不过厚厚的人群。在这种情况下,就像在非洲大草原,猎物被一群狮子围着,饥饿的秃鹫们只能站在一旁无奈的观望。 这一役,黑龙江的夫妇收入了一万八千卢布。后来听他们说,隔壁车厢有个东北老乡被警察抓了,罚了500卢布。男的冷笑一声:“毛子的警察都是属狗的,给他们喂点食吃,自然不会咬你了。” 那时倒爷赴俄经商面临着极大的风险,这种风险不仅来自海关的罚没,而且还来自武装犯罪团伙的抢劫。这伙由国内流窜来的″列车大盗″看准俄国警方无心去管,中国警方鞭长莫及的空当,在国际列车行驶到俄境内时大肆作案,他们专对自己的同胞下手,在光天化日之下疯狂地抢劫、强奸、杀人,其令人发指的罪行终于使中俄两国警方联手彻底铲除了这伙恶魔。中国早期的倒爷就是这样用他们的汗水、血水和性命杀开了一条中俄民间贸易的血路。如今,中俄民贸早已超过官方贸易成为两国贸易的生力军,可以说,没有他们当年的勇敢闯荡,就没有今日两国民贸之繁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