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的深秋,我应北京诗人黑子之约走进日照,感受日出东方的光照和海滩细沙簇拥浪花的起伏升腾。日照我不止一次光顾,但每一次重复的来去总会有不一样的感觉,也许在游人的眼里,似乎来日照除了海就没有什么可以去看的了。人们兴许更留恋涨潮海浪推岸的那份激情和海边林荫大道吹拂的清爽,却忘了在百里之外的莒县,有一座有着厚重的历史名丘---浮来山,“浮来山”又称“福来山”,素以天宫赐福于此山而著称。浮来山有三峰,浮来、佛来、飞来三峰组成莲花座。名字很奇怪,必定有它的来历。山上“定林寺”,据说为当年文学批评家刘勰校经之地。我知道、提到日照,人们更多的是对海的赞美,也许大海可以让我们在尽情呐喊中与浪花亲吻,而定林寺内我更愿意让自己的思维和思想纵横驰骋于刘勰的世界里,解读贤者远去的博大文化和精神内涵。“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当乘车行驶上浮来山的高速公路,大海也渐渐远离我们的视野,放眼望去、车窗外一望无际的广袤田野,秋日成熟的庄稼,一望无际的绿色茶园,海湾茂密的树林,田畴山野,仿佛把我们带进另一个绿色的海洋。似乎车窗外飘进的空气也是新鲜的,远处吹来的田野之风正应了陶渊明当年世外桃源的意境,那是一份来自大自然原始生态的惬意。不觉间我们一行数人抵达山下,从山下向上眺望,茂密的原始树林把整座山笼罩在绿色的世界,浮来山与海滨相邻,海山映照泛出一抹透明的明丽。徒步上山,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山门“定林寺”,和矗立着的“刘勰故居”的一块碑石,据说为刘勰校经出家隐居之地。传说南海观音一日出游到莒州上空,看见东海龙王为这人杰地灵之地赐了一山,可惜只孤立一山,风淡景浅,观音想到何不再赐一山相依,使其锦上添绣,也算是一功劳。说办就办,回到南海,将菩陀岩下一秀山召来托在手中,送往莒州,依浮来峰北侧放定;因为山峰由佛地而来,故称“佛来峰”,为凡人世代流传,并点一寺院,后叫定林寺。定林寺山门并不高大,但取势很妙,站在台级下向上仰视,很有宏伟之感。山门的与山峰遥相呼应、相得益彰,不饰张扬又定力十足,掩映在古木之中,却有雄居之势!这一门两窗的简单形式,承沿了沂蒙乡间传统房屋构造的特点,古朴而又透出幽远。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为振兴旅游业,各地重建或是扩建的庙宇也相继增多,这些新建的寺庙,规模宏大,殿宇齐整,金碧辉煌,一派“高大尚”的样子。但它所迸发的气场,却与周围环境极不适应,显得突兀,感觉无趣。数算起来有点感觉的,就算浮来山的定林寺了。黑子告诉我,对刘勰到底来没有来过莒县定林寺史学届有很多的争论,因为,在南京也有一座规模同等的定林寺。但我还是认可刘勰是来过的。因为至今在莒县还有一个叫沈刘庄的村子,而史料记载里刘勰故里为莒县沈刘庄,最初,这个庄叫刘庄,后来为不忘沈约给刘勰荐书之恩,由刘庄改为大沈刘庄。也不知哪朝哪代,大沈刘庄刘氏家族为了更突出“沈”字,又把大沈刘庄改成沈刘庄了。我在村口恰遇一位刘姓老者,他介绍说:“俺这庄风水好,县城里有八景,俺这庄也有八景。”我问:“哪八景?"他说有:“松蓬滴翠”、“桂子飘香”、“文峰树碑”、“银杏翠盖”、“三泉缥缈"、“潍水沉流”、“古树盘桓”、“雕龙故里”。听后,我觉着这名字文绉绉的,定是文人听取。老人说:“不哄你,这八景的名字还真是俺祖上的大文豪刘勰取的呢! ” 至今天定林寺所藏经文均为刘勰修订,告老回归故里定林寺校经隐居,也许是他辞官还乡最好的选择和归宿了。今天这座被历史尘烟封缄的千年古刹与距今有四千年树龄,当代书法家王炳龙先生挥毫为之写下的“天下银杏第一树”连同断裂残破的碑文,穿越历史演变的腥风血雨,历尽兴衰沉浮,乱世劫难,裹携着古老的韵致将本该属于唐风宋雨的历史印记,延续至千年之后的和平盛世。驻足一块块石碑前,凝视已经漫漶不清美丽遒劲的字迹。我静静观想,默默倾听着,关于千年古刹,古银杏树的历史以及刘勰与这棵树的故事。从东汉至南北朝,佛教这种外来宗教作为一种异质文化,从传入至繁荣,经历了数千年的时间。它不断地与中国本土文化碰撞交融,像一个婴儿一路跌跌撞撞从稚嫩走向成熟。至此,终于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条件下,迎合世俗需求和政治需求,拥获了统治者的青睐和民众拥戴,成功的融入中华文化,并一路扶摇直上。正如杜牧在《江南春绝句》中所描写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在当时时代大背景下。浮来山定林寺也顺应成为世俗条件下的产物。寺院建造于一千五百多年前的东晋,占地一千九百平方米,整个建筑分前、后、中三进院落,以山门、大雄宝殿、校经楼、三教堂为中轴,寺院巍巍壮阔,幽静自然。山门上的对联据说原为“三山环抱古寺,万木丛中定林”,描述了定林寺在浮来、飞来、佛来三峰间的方位。现在已经换成“法沐东来传神定,慧地北归校心经”,借了点开山僧与刘勰的神道,个人感觉还不如原来的简约朴雅。公元377年(晋太元二年),高僧竺法汰曾至莒州浮来山讲法。422年前后(刘宋永初二年左右),高僧僧远住锡莒之浮来山立禅宗寺院,专修“禅定”,故曰“定林”。号称“天下第一树”的老银杏树王就生长在此。这是可查文字关于浮来山定林寺的最早记载。或许人世间每一段被歌舞升平了的盛世都各有万千种繁华姿态,而那些被兵荒马乱了的乱世,却总是重复演绎着如出一辙的哀凉情节。上演了一幕幕被热血沸腾了的刀光剑影和无法直视的惨烈画面,一直于让整个魏晋南北朝狼烟四起,看不到尽头也没有答案。一时间,大地山河在狼烟烽火的摧残里渐渐失序;崩坏的礼乐,已经无法约束混沌不堪的人间;或许一种外来文化,离开了自己的土壤,想要落土扎根生长于异域,势必要经受坎坷曲折,甚至经受无比残酷的磨砺和考验。更何况这个异族的文化格局是如此的强大,又怎会容忍它人的侵入与撼动。在任何一种新事物的成长过程中,排斥与扼杀都会无时无处不存在。又或许对于承载了太多的统治者意志的佛教,统治者的意志才是它命运的主宰,任何损害统治阶级利益的行为都是对统治者的违背和僭越。当佛教群体日益膨胀,佛教寺院日渐兴盛泛滥而影响国家和统治者的不满。灭佛运动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遭受其发展史上毁灭性的劫难。其间,定林寺自然也面不了被血雨腥风的洗劫和毁灭,据记载: 从574年(北周建德三年)至577年。定林寺建筑、文物、碑碣尽毁,几无所剩,僧尼并令或还俗充军,或反乡为民。历史的洪流总是风平浪急,定林寺的命运也随着朝代更迭和统治者的喜恶起落沉浮,历经法难。纵然沧海桑田,世事纷纭,虽朝代更迭,但定林寺和古树依然一起并肩站立在历史飘摇的风雨中从未倒下,庄严的古寺和千年银杏依然保持着一种自然明净洞彻宇宙的达观和超脱,让世世代代的人们慕名而来,瞻仰,驻足感怀,然后带走一份自强和精神上的激励,添续着久远不息的历史传统文化香火。据专家考证,在没有定林寺以前,浮来以树传与,198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曾对此树进行专题研究并向全世界播放了其近影,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银杏树,它已被列入“世界之最”和《世界吉尼斯大全》,堪称生物界中的“活化石”。古木的掩映下的定林寺,有着难以描述的别致的美。首屈一指的,是这棵已有千年号称树王的公孙巨树,也有人管它叫“银杏之祖”,参天而立,远看形如山丘,龙盘虎踞,气势磅礴,冠似华盖,繁荫数亩,如一张华罗伞盖,把定林寺笼罩了起来,在金秋时节,整个寺院散发着漫天彻地、夺人心魄的金碧辉煌。定林寺问世以后,浮来山因定林寺“高闻周远,及于天阙”。而寺内关于银杏树的传说更是动人。相传在明朝嘉靖年间,莒县东一书生进京赶考,途中遇雨,就到这棵巨大的银杏树下避雨,忽然兴致上来,想考察一下树到底有多粗,就用搂抱的形式来测量树的围粗。书生竟然搂了七搂还没转到起点。正在他想搂第八搂的时候,被眼前的情况吓住,书生量树的起点竟站着一位年轻的少妇。原来少妇也来大银杏树下避雨。由于树太大了,所以两人谁也没看见谁。怎么办呢?书生有心让那少妇让一让,但不好意思开口,但又不想放弃自己的测量,于是就只好改为用手的方法,悄悄向那少妇身边过去,数到第八的时候,正好到那少妇的身边,那少妇竟然也没觉察。可是,那少妇身体所占的位置怎么量呢?书生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只好把少妇的体宽也算测量的一个长度。于是银杏树的树围就成了“七搂八拃一媳妇”。而当地百姓俗称“大八搂、小八搂”。几百年过去了,银杏树的树围早已超过了“七搂八拃一媳妇”,但传说却代代相传不息。而类似有关的趣闻轶事更是很多,当地民间有谚:“古树发声,太平年丰”,每到春天晴朗的夜晚,当俯身银杏树下,一种奇特的声响就会从树干里发出,时强时弱,渐强渐弱,如哼小曲、又似熟睡鼻声,恰似一曲遥远而舒缓的乐曲,在头顶浅吟低回。奇特的声音让众多好奇之人星夜厮守、以听为快。而怀中生子,则为又一奇观,在这株大树的枝丫根部,生长出30个形似钟乳石状的树瘤,据说人们摸了这些树瘤,便会有好运降临,求子如愿,而且能延年益寿。在莒地出土的原始陶文中,原始的“封”字就是对莒人崇拜树的生动再现。“蓦看银杏树参天,阅尽沧桑不计年”。秦柏汉松皆后辈,根蟠古佛未生前。”时至今天这棵承载历史文化的古树,如“一山一水一圣人”一样,已成为齐鲁文化世代传承的标志。这些古树与寺院的建筑那么和谐地相衬相依,分辨不出君臣主副,简直是美伦美幻的造化之功。你看,即使生机远去,这棵树依然蹲守在月亮门前,让墙里面透出更多的幽深。更为神奇的是古树虽几经改朝换代和战火、地震的磨难,竟未受到丝毫损害。相传当地一大财主雇了木匠夜里来偷这树上的一个瘤。锯了三夜,每日早上被夜里锯开的地方又长得完好如初。清末民初,一外国传教士,想把古银杏树买下,锯倒后分解运往本国,准备复原制成植物标本。经一位中国翻译以“此树为朽木,不可搬运”的曲义解释瞒哄过去,从而使这棵号称中华瑰宝的银杏树王幸免一劫。此事遭到当时定林寺住持佛成的坚决反对。但深知在当时的情况下,单靠他自己这位身披袈裟,手捧瓶钵的僧人是难以抗拒掠夺的。于是佛成就背地里向一位有爱国之心的中国翻译面授机宜。遗憾的是“大跃进”时期因大炼钢铁的需要,寺内一棵2千年的银杏树未能幸免。据55岁在定林寺工作 40年的园林管理员李建国讲大树被伐时,鲜红的“血液”从树身溢出,一直于把砍伐者吓得魂飞魄散。当砍伐这棵4千年的大树时,莒县百姓以身体护住树身,才得以古树被保住。2017年年台风“达维”到达莒县,定林寺很多大树被连根拔起,惟这棵千年古树岿然不动,毫发未损,令人称奇。只到今天,“天下第一银杏树”,虽历尽沧桑,但仍青春焕发,生机盎然,其冠如华盖,繁荫数亩,阳春开花,金秋献实。它以其巨大的生命力,见证了历史的变迁和岁月的沧桑。成为当地旅游业和经济发展的金字招牌。今天,如果你漫步在莒县县城内,银杏路、银杏街、银杏村、银杏园等以银杏树命名的路标店面仍随处可见。有证可查,1500年前,当年鲁国国君和莒国国君曾在定林寺内树下结盟修好。后还曾与南北朝时期著名文学家刘勰为伴。刘勰的一生与定林寺结下了不解之缘,从最初依附僧事占人定林寺,刘勰在这棵大树下的校经房写出了我国文学理论史上熠熠生辉的文学理论著作-------《文心雕龙》。著作,文章里悠悠地偈颂穿梭在华夏大地。定林寺就称得上是天下文心所在。普天下构点文字、摆弄章句词藻的后生小辈,又怎能不感觉被一股神秘的文气笼罩着、熏陶着。今天,我虽然无法寻觅到南北朝时的历史痕迹,看不到定林寺最初的宏大盛况。仍会凭借史志留记,去幻化当时华丽庙宇内钟鸣鼎食的热闹场景;想象在南北朝少有的安宁日子里,盛大的法会。山门前的甬道上,高高挂起的彩幡迎风舒展,云锣法鼓鸣响,笙丝管弦齐奏,高僧讲法,众僧齐声诵念。经声佛号响彻密林,穿透山峰幽谷,可以想象,那时的定林寺定会在形如枯槁的世态风物里,为死水般的民生添了丝缕灵动鲜活的气息,成为百姓生活下去的精神寄托。神奇之地,必出异物,山门左下首,如虬莽一样盘旋几十米的千年古藤,还有正对着山门的怪石峪里,这天然而成的世龟,都在无声地证实着千年古刹——定林寺的神异与瑰奇。 在这个秋天的暖阳里,我听着清袅的梵曲,穿行于数次被毁坏又数次被重修的静寂寺院中。千年老银杏树覆荫满院,树下有碑林匝地。我虔诚小心地注视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总怕因自己一不留神的莽撞而惊动刘勰写作的思路。因为,我冥冥之中感到、身穿长袍留着美鬚的刘勰正端坐在校经楼内等着我的求教。幻想着他抑扬顿挫吟诵着《文心雕龙》里的每一段文字,洗涤我长久因世俗蒙蔽的心灵,用心感悟生命与文字带给我的启迪。站在千年古银杏树下,意想树旁小楼内当年刘勰挑灯夜战读书校经的剪影,我禁不住顿生敬畏,尽管我知道与刘勰知遇是一种假想,但我内心仍有一种自豪的澎湃和激动。因为,远去的刘勰精神也已成为生态日照唱响世界的一张文化名片。《文心雕龙》则以辽阔豪迈的生命意志,在历史的长河里挥洒出波澜壮阔的一页,也为浩如烟海的历史写下了精彩激扬的生命篇章。我想说,对于日照,对于东夷小镇、对于浮来山、定林寺我虽来过多次,但并没有真正走进大海的深处,更谈不上对东夷文化、莒文化的了解,但静坐海边等日出东方的那一刻,一种美好如海上明月也在我的心里缓缓升起,甚至每次要离开这座处处散发着活力的生态小城,心中不免会泛起一丝的悲伤,两看不生厌,只敬浮来山,我知道,大美东夷,一山一寺一树一海连同刘勰的精神光芒,一种蓝色的美好已种在我的心里,也成为我精神前行的一种力量。
作者:晨曦、原名王洪曦、军旅作家、编辑。1981年入伍、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先后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经济出版社、中国文化出版社等出版发表文学、歌曲及影视作品二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报、文艺报、新民晚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旅游报,法制日报、健康报,大众日报、中国作家、当代、收获、青年文学、山东文学、北京文学、时代文学、天津文学、江南文学、首都文学、萌芽、星星、诗刊、当代散文、中国报告文学等报刊,并多次被《读者》《青年文摘》等转载;作品曾获《解放军文艺》、《青年文学》《星星》奖、全军及山东省优秀报告文学奖;长江文学奖,全国诗歌“金杯”奖,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散文季优秀作品奖等全国、省市优秀作品奖30多次。感谢您的关注:《大家》欢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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