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 | 岁月流转的老屋
“小国阿婆86岁了,带4个孙子,累死,身体还硬朗;得喜阿叔造了新房子,人又不住……”母亲每次从老家回来都会跟我们这样念叨半天老家的事情,时不时还来一句 “你晓得伐?”
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母亲知道,无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内心深处,我们离那个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村子越来越远。只有那些我们共同熟知的旧人、旧物、旧事,可以像风筝线一样,把我们的心拴住,牵回故乡。
穿越岁月的尘埃,往事已如烟:屋檐下那一对相亲相爱的燕子,菜园里父亲瘦削颀长的身影,道地里扎着小辫子跳橡皮筋的女孩,还有每次推开家门就马上亲热地摇着尾巴扑过来的小狗……
老屋在村子的路旁,隔着一道开满了绯红倒碗花的小灌木丛。这是一个江南农村典型的四合院,青砖墙黑瓦片,鹅卵石铺就的道地,东西两旁的屋檐下各放着一个硕大的水缸。堂屋正对的是大门,高高的石门槛,厚厚的原木大门,开门关门时一声深沉的“欸乃”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大门外一道高高的影壁挡着外面的世界,于是小院多了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四合院是祖上传下来的,到我们这一辈,院子里住了7户人家,同姓同宗。论辈分,都是我的叔叔伯伯爷爷。虽说那时清贫,但我们倒也生活得和睦快乐。夏天的傍晚,吃完夜饭,地上打扫干净,铺上破席子,孩子们躺在席子上,摇着扇子,看着头顶的星星,听大人们给我们讲各种各样的鬼怪神仙故事,教我们用铿锵有力的古朴的方言念故乡的童谣“月亮胖胖,小囡归家,娘看见,心头肉……”在那平平仄仄中我们慢慢睡眼朦胧,大人催回去睡,“在这里睡着了,天亮抬到石浦去卖掉”,有时逞能却抗不过瞌睡睡着了,夜深渐凉,只能被各家大人扛着回家。忙完秋收,吃南瓜掏出来的南瓜子也晒干了,碧绿的蚕豆也被金黄的阳光烘成了褐色,院子里开始飘起炒南瓜子、炒蚕豆的清香,我们的口袋里便有了零嘴。童年的冬天好像都下雪,屋檐上挂着一串串冰凌,阳光下,晶莹剔透;家家户户的灶堂是我们最爱呆的地方,黏在婆婆阿公的身边,就着红红的炭火烘着手,灶膛里埋上几块红薯片,年糕片,不一会儿,啪啪几声,红薯片年糕片都变得胖胖的,拿在手上,呼呼的吹上几口气,忙不迭地塞进嘴里,有时太着急,嘴角还留着炭的黑色痕迹。遇到炒冻米、熬糖的时候,那真真是我们的天堂,小国阿婆最擅熬糖,甘蔗汁放进锅里熬,熬到差不多时,阿婆常常拿手试试粘稠,有时会用手指沾上糖浆,塞进眼巴巴看着的我们嘴里,真甜呐!那甜一直镌刻在我童年的记忆深处。平凡的日子在这里演绎出悠悠况味,让人觉得幸福就是这样,在粗衣茶香中浅吟低唱。
时光流转,岁月偷换,老屋也在时光中老去,像一张老奶奶那没有了牙齿嗫嚅的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大人们渐渐走出村子,去了遥远的城市,随着他们回家的步伐,漂亮的新房一幢幢站起来了。新修的水泥路面已将村子的小路拓宽,崎岖与泥泞已成历史,老牡牛脚步跨过的印记在一次次在车轮下碾压已模糊而不可见。 老屋,已不再住人,蒙尘的房梁上烟熏的黑与布满的蛛网在飘摇中老去,沉寂于过往的岁月里。
曾回去看过老屋,站在记忆的路口寻找旧日的时光。老屋静静地待在那里,不言不语,那份萧索令我心痛。所有的旧物都成了过往的温馨的寄存,从老屋上掉下的每一块土,都是我童年时光的见证啊!
刘亮程说:“如果没有那些旧房子和路,没有与我一同长大仍旧活在村里的人、牲畜,谁会证实以往的生活——即使有它们,一个人内心的生存谁又能见证。”
我知道,老屋终究会在时间面前节节败退,她的萧瑟甚至消亡都会是必然,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将那个由往事和细节构就的老屋长存心间,供余生取暖。只要这份记忆还在,只要我们愿意,我的老屋我的故乡就不会在岁月流转中烟消云散,就像现在,在母亲的念叨声中,故乡是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撰文:徐学愚
□ 图片:望海茶摄于陈家三台
□ 编辑:水东居士
□ 审核:“乡土宁海”工作室
□ “宁海县乡土文化俱乐部”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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