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声音：“我不幸 ，生为女子……精神之痛苦，局外人不知也”
其实关于这个今年两次被推上浪尖的话题，很多人都已经写过了。众说周知，本号的特点就是蹭热点总是失败，以及总能从库存的N年前推文里找到未卜先知的痕迹。
好吧，今天文章要从几段声音开始：
在我们中国，则素来视（性的知识）为晦淫猥亵，既没有人敢谈，又没有人能谈。
自古至今，人们对于性的事情都怀抱着一套因袭的成见，以为这是宇宙间神秘的现象，所以绝口不谈到甚或以为谈这些事情有伤道德和风化。这种谬论的结果，便是一般青年缺乏性的知识，于是社会上悲惨的事实也跟着层出了，轻者戕害自身的幸福，重者使全家都蒙其恶影响，这不是极可感慨的吗？
这是1923年《妇女杂志》读者写给杂志的意见，将近一百年前的声音。这一百年间，科技发展了多少，社会又变化了多少，但这些声音听起来竟然不觉得过时，还有些讽刺。
△ 破产姐妹
读者们之所以给杂志写去这些意见，是因为《妇女杂志》在那一年连载刊登一篇题为《女子之性的知识》的译文，内容有点像生理健康课，就是从女性的身体构造，也就是生殖器开始说起，科普月经、受孕、怀孕、分娩等一系列问题，并且话题毫不设限，还写了性欲、不孕、各种性病的防治等等。因为太受欢迎，最后还出了发行单行本。
△ 妇女杂志
从读者们的反馈就可以看出，这样的尝试是很难得的，因为在传统的观念里性知识是属于私密的话题，与女性有关的性知识更是伴随着各种禁忌。对于所有女性而言，性知识之中绕不去的便是月经。
之前在《为什么在有些地方，女性内裤是污秽的象征？| 知乎回答辑录》里说过，在中外很多传统文化里，女性是“不洁”的，并非贞操观上的那种，而是经期不洁、分娩期不洁、私处不洁等等。在月经禁忌里，核心是对于经血的恐惧和厌恶，随之扩大为经期的女性身体也是污秽的。
月经在中国有很多别名，学者们都基本认为这是月经禁忌造成的现象。
△ 破产姐妹
某位大V洗白说，这是愚昧时期对于女性的保护，那他作为医学生一定忘记读一读李时珍的书了。
女人入月，恶液腥秽，故君子远之，为其不洁，能损阳生病也。——《本草纲目·人部·妇人月水》
在月经禁忌里，男子要回避女性的身体，以避免沾染晦气，给男子带来疾病或损害其阳气。此时的女性的确不需要参与某些劳作，但并非出于笨拙的保护的，而是单纯的恐惧。经期的女子不可以参与婚丧嫁娶，不可以走亲访友，不可以进庙宇敬香，甚至不可以接触男性的衣物，哪怕对象是她的丈夫。
对女性身体的禁忌在很多地方至今依然保有一些“奇特”的习俗，比如男孩从小就应该注意自己不被女性跨国，哪怕是经过她们晾晒的裤子和裙子，从而避免招致灾祸。打牌赌博的时候，如果接触过经期中的女子，则难以获胜，等等。
△ 网络上的相关求助
超过限度的愚昧恐惧，反而带来了某种奇特的崇拜。因为同时人们相信经血就好比黑狗血那样可以辟邪除妖，义和团就曾经将经血布裹在头上，认为凭此可以破除对方的阵法。在古代医方里，用经血入药也是屡见不鲜，某些让古人更为头疼禁忌的疾病，会使用经血来进行以毒攻毒的克制，甚至还会区分出童女的经血来。
这种对于月经避而不谈的现象何时才开始转向的呢？记得我们在《为缠足洗白？这波倒车连大清都背不动了！》讲过“不缠足”运动么？它们其实是在差不多时间同时转向的。是人们的性观念开放了吗？还是人们开始重视并正视女性的身体了吗？从根本上的原因看，其实都不是。两者的原因很相似，都是为了种族的强盛。为了国家与民族的未来，所以要优生优育，所以才开始改变女性千百年来的困境。
同时，西医的冲击，女性受教育者的增多，也使得经期卫生得以被重视。最近关于散装卫生巾的讨论里很多都是年轻人，并没有意识到一次性月经用品本来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产物。积极点看，我们可以谈论月经，并且用到一次性卫生巾已经算是一种进步了，比一百年前进步。
之前在《大姨妈用品的古今说 | 对，我要聊卫生巾啦》里已经介绍过一些，从南宋黄昇墓出土到近代所用的月经带惊人的相似，几乎没有任何改进的地方。
△ 黄昇墓月经带
△ 1920年代日本使用的月经带
由于月经禁忌，至今有的的确依然不准女性吧自己的内裤、裤子、裙子等晾晒在阳光底下，更不可以挂在高处，因为这样就会有行人从下面经过。这从卫生角度上来看，是极大的隐患。
而且在以前，月经带并非是一次性的，所以也需要清洗和晾晒，女人们为了避讳甚至只能在夜晚清洗。
除了愚昧的习俗，当时的月事用品由于观念的问题无法得到改善，这段情节不妨参照印度电影《印度合伙人》（又名《护垫侠》）。
△ 《印度合伙人》
比较常见的是垫上草纸，这可不是你用的卫生纸或者宣纸之类的，而是比较廉价的一种，造纸环境也比较恶劣，纸张粗粝，不卫生还不舒适，经常因为摩擦私处而造成额外的伤害。
△ 草纸
还有使用棉花，塞进私处，但棉花不加纱布很容易残留在私处，或者在劳作过程中散落。
对于这样的困境，民国时期的卫生广告里有一句极为惊人的描写，也正是本文的标题来源：
“我不幸 ，生为女子……精神之痛苦，局外人不知也”，简直就是千百年来中外女性的呐喊了！
民国时期的卫生巾广告，很多都会在开头处描写旧式月经带的种种不便和弊端，虽然难免夸张，但读来很令人唏嘘。
在这次热议里，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用3元一片卫生巾的女性对使用3角一片的女性往往更怀有同理心，即便是担忧，也更多出自于产品的安全性角度。但同样收入微薄的部分男性，反而充满了敌意。
这段话何其眼熟，因为上一个相关热点是女性占比巨大的抗疫医护团队里没有卫生巾，当时一个高赞评论就是这么说的“一个月就四五片，一包能用几个月”。
很多学者认为，月经禁忌是构建男尊女卑的现实基础之一。因为月经不洁，让那些本来就没有舒适安全的月事用品的女性终日惶恐不安，因为她们像是身体会时时刻刻流淌出恶魔液体的罪人，处处遭人鄙夷。即便女性并不处于经期之中，她们依然担心被月经突然袭击。
对于部分傲慢的男性而言，他们是无法理解经血的来临和伤口流淌出来的血不一样，它没有征兆，也没有预料。直到80年代，使用月经纸的现象依然十分普遍。因为月经纸的吸水性比较差，并且没有隔水层，很容易就造成卫生间里脏乱腥臭，或者使用过程中频繁更换以及侧漏。
△ 一些会被用来当做月经纸的卫生纸
△ 80年代中国开始引进卫生巾生产线，并且开始国产化探索
哪怕今天各大厂商使尽浑身解数，卫生巾依然需要2-3小时更换了，更何况以前那些吸水性很差的材质。
月经禁忌在现代社会里看似已经不存在了，实际上通过最近的讨论我们会惊讶地发现，它们只是蛰伏了。你会看到很多女性是避免从自己的感受去谈论自己的月经，而更愿意从观察者的身份去代入，而这个观察者往往就是男性。这些女性的内心在抗拒那个与月经有亲密连接的自己，从而贬低会来月经的女性身份。
△ 破产姐妹
我之前在知乎跟别人争论月经时能不能吃冰，能不能洗澡和洗头，很多女性会从自身经历告诉你这一切会带来很糟糕的后果，哪怕这其中缺乏医学根据，更可能有归因偏差。因为在一些研究调查里已经证明，对月经的消极态度会促使一些女性夸大自己在经期里的痛苦。月经会影响女性的身体和心理，但源自月经禁忌的一些刻板印象会让一些女性在回忆起自己经期时的一些经历更侧重于负面的部分，添加夸张的成分。
原来，我们对于月经禁忌有十分突出的约束规范和明显的贬低，这些年转而成为了心理上的歧视和偏见。所以一旦被某些热点所促发，立马就成为了引爆舆论的热点。很多人甚至反感这种讨论，因为在他们心里月经相关的东西都不应该拿出来讨论。
△ 破产姐妹
但我们应该去讨论的，至少我们要在讨论中建立积极正视的态度，因为那些叨叨的人没法替你去经历每个月的那些天，但积极看待月经的态度，在心理上可以帮助你更愉悦地度过每个月的这些天。
让卫生巾买得起，也让月经聊得嗨。还有几年，那则广告就满100年了，那句“我不幸 ，生为女子”就让它终结在我们这个时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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