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海长篇小说《雪恋》连载三十八
张衍海长篇小说《雪恋》
(持续创作中)
十一.燕山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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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赶得真是不巧。副指导员一家人到北京来了,我却要和学习班的人一起到沙通线去。只是打了一个照面,然后就匆匆而别。
副指导员,你不会怪我吧,一个不知道走向何处的人,又要与你擦肩而过。
需要说一句祝福的话么?
在你们人生最幸福的时刻,我想说:好好爱自己,变成那个最喜欢的自己(不一定最完美),才能更好地爱你所爱的人,爱你的家人,爱所有可爱的人。
我在路上,一步一步向远处走着;回首一望,静待花开……
大轿车(那时候管这种车不叫大巴车)拉着我们美术创作学习班的二十几个人,向着密云和承德方向出发了。第一站是古北口。
不知道天公是作美还是不作美,汽车刚驶出朝阳区,连怀柔和密云还没到,天空就飘起了雪花,逐渐有纷纷扬扬的趋势。这让车上那些南方兵的兴奋度一下子提到了头发梢,若不是有棉军帽盖着,肯定会撒的到处都是。
一一这也够呛啦。
他们才不在意下雪路滑、车行缓慢,山道弯弯会隐藏着危险;他们只顾欣赏雪中的景致,总想停下车来拍照留念。
车上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大多数都是从铁道兵正在修建的各条新建铁路的工地上来的。有的来自从巴山蜀水到云贵高原的成昆线;有的来自横贯鄂、陕、川、渝的襄渝线;有的来自即将开工的南疆线;还有的来自青藏线一期工程建设工地。趁着他们有的歪着脖子瞪大眼睛观看窗外北国风光、有的因旅途劳顿想见缝插针闭目养神、还有的叽里呱啦用一些别人听不懂的地方话跟刚认识的老乡战友套磁的时候,请允许我以“半个北京东道主”个人的身份,逐一地向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的各位一一
李杰和苏维贤两人是登高英雄杨连弟生前所在部队的年轻画家。李杰是四川人,广元剑门关入川的那个地方,他说是他的家乡。这让我想起一个词叫“文心剑胆”,套用在李杰身上,大小号码基本相当。
他是一位既精明又老实的画家,精明于画,老实于人;处事风格又不失直率与豪爽。自从我认识他以来,他几乎完全是靠蕴含着聪颖智慧又稳健从容的绘画品格而赢得朋友和业内同行以及外界观众的赞赏与关注的。他从来不屑于自我吹嘘和虚假包装,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他的那些唯美清新而又浪漫厚重的版画和国画人物作品,是一般画家所很难修炼和企及的,一看就知道功夫有多深。他的那些好看而又具有磁石般吸引力的画作,对充盈着铁元素的人群有着迅速拉近的魔力和感受。那是一种不意间被打动的东西,是“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的惊鸿一瞥。只是绘画的妙处就在于点到为止,画有七分,留下三分让人去想。想明白了算你聪明;想不明白就慢慢琢磨去,琢磨不透也没有办法;鉴赏力和艺术语言的掌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来的,总不开悟算你痴呆。艺术的魅力不是给任何智商的人准备的一份蛋糕,没想让所有的人都有滋有味地品尝它……
苏格拉底是古希腊一个著名哲学家的名字。他是一个神秘人物,没有作品,主要通过他一生后的古典作家(特别是他的学生柏拉图和色诺芬)的著作而闻名。《柏拉图的对话》是苏格拉底从古代生存下来的最全面的叙述之一。苏格拉底对艺术、文学和大众文化的描述使他成为西方哲学传统中最广为人知的一个人物。
苏格拉底生就有着狮子鼻,肥厚的嘴唇,凸出的眼睛,矮小的身体。
苏格拉底一生过着艰苦的生活。无论严寒酷暑,他都穿着一件普通的单衣,经常不穿鞋,对吃饭也不讲究。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专心致志地做学问。生平事例,成就思想,均由其弟子记录。
我上学的时候,听老师讲过一个关于“麦穗”的故事。后来不知怎么,就和铁道兵美术组的画友小苏联系在了一起。古代西方的一位先哲,中国广东潮汕的一个今人,无论时间还是空间皆不相干,却莫名其妙地搭上了界一一
有一天,苏格拉底带领几个弟子来到一块麦地边。那时正是收获的季节,地里满是沉甸甸的麦穗。苏格拉底对弟子们说:“你们去麦子地里摘一个最大的麦穗,只许进不许退,我在麦地的尽头等你们……”
弟子们就按老师的要求,走进了麦地。
地里到处都是大麦穗,哪一个才是最大的呢?
弟子们埋头向前走。看看这一株,摇了摇头;瞧瞧那一株,又摇了摇头。他们总以为最大的一穗还在前头呢。虽然,弟子们也试着采摘了几穗,却并不满意,便随手扔掉了。
他们总以为还有很多机会,完全没有必要过早地定夺……
弟子们低着头边走边挑,时间在他们犹犹豫豫中悄悄划过一一
突然,苏格拉底苍老的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响起来:“你们已经走到头了!”
这时,两手空空的弟子们才如梦初醒。他们回头望了望麦垄,无数麦穗揺晃着脑袋,仿佛正在为他们惋惜。
苏格拉底对弟子们说:“麦地里肯定有一株最大的麦穗,但你们未必能碰见;即使碰见,你们也未必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因此,你们拿在手里的才是最大的一穗……”
这个故事,让我想到了小苏。他每天坚持不懈地画速写,手不离本,笔不离手;不管发生天大的事,他手里始终抓着一件事,那就是不停地画……”
“苏格拉底”这个绰号,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没有人不是带着梦想上路的。鸿春也是如此。
譬如他选择一次安步当车的旅行,出发前轻松地望一望前面要走的路,看到的只能是一片坦途,而不是滩涂。滩涂多难走呀,船不能驶,车不能过,人不能涉;弄不好还会甩上一身泥巴一一他连想都不要去想。
他想到的只有坦途,顾名思义一一平坦的道路,平坦的旅途。
似乎他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从沂蒙山走到祁连山和天山,再从天山走到北京……
当然,这一路实在是太远,他不可能“安步当车”了。那就乘汽车、坐火车,离他老部队那片军营越来越远。
走了很远以后,他才幡然醒悟:原来梦想中也曾有遗撒在路上的东西,那就是机遇和幸运。慢慢地就明白一一如果没有人在刻意追求,那么命运里的辉煌是不会如期而至的。
平凡是伟大的必然铺垫,伟大是用平凡的砖石一块一块砌起来的,它的高度只能偶然被发现。命运从来不去理会预设的安排和无用的祈祷。只要一天接着一天真实无悔地走过,那就是一步步地在塑造着自己。人生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即使依然平凡也是命里注定不可抗拒的。
辉煌的,只能是梦想;真实的,却只有现实。
既然设计不出自己,也等待不出自己,那就只有选择珍惜一一珍惜昨天与明天之间的每一个今天,还原自己,完成自己!
梦想要破灭,就让它破灭去。
生命如花,一次绽放雕谢了,再去准备下一次绽放!
鸿春,知道我给你说这些话的意思了么?
易凯,湖南长沙人,我们美术组里的小弟弟。小易长得文静、帅气,脸上总是带着笑呵呵的表情。这是我们这伙人里不可多得的在个人卫生、装束仪表、军容风纪方面的拔尖人才。当然,他的画也好;画如其人,让人觉得可亲可近,可圈可点。
哦一一还有小季,季源业。我在前面讲述的故事中已经提到过他,后面的故事里还会讲到,这里就不多费口舌了……
陆续讲到的人还有许多,想到哪儿讲到哪儿。
“西哈努克”就不用介绍了。那是“首脑”级别的人物,虽然官衔并不高,我们都得听他的。
这些各种各样色彩不同个性迥异的鲜活的人物,构成了铁道兵时期美术板块的绚丽多姿。他们的人和他们的作品,都不应该被遗忘。
雪还在下。
一一是不是很美?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这些美好的词中,连伟人的诗句都借用了,就是为了形容身在雪中的感受。原来美景就在我们身边!
南方兵们就差没有惊呼了。一旦惊呼起来,打瞌睡的那些看惯了雪觉得没啥大惊小怪的北方兵,会被他们的喊声惊醒。不过,南方兵难得到北方来一次,特别是首都北京;他们特别珍惜这样的机会,逮住机会就对“西哈努克”大唱赞歌:“首长,这种机会可以一年来一打!”
“西哈努克”美滋滋地笑。
他这个没带过兵的兵部干事,终于也尝到了带兵的感觉,而且还有人叫他“首长”了……
副指导员今天带着白老师和丫丫一起去爬长城,也赶上了这场雪。
雪天的长城,比平日里有更美的风景。晴天是适合见面的日子,而雪天是留给思念的日子。
纯洁的雪,晶莹的雪,仿佛说白就白了整个世界。
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喜欢下雪。不是因为可以玩雪,而是因为雪的纯洁。
她温柔地依偎在他的肩头,他的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揽着丫丫。在长城的烽火台上,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轻盈飞扬的漫天大雪在微笑,朝着自己身边的人在微笑一一那是冬日里最温暖的笑容。
笑着,走着,一不小心就白了头。
“我们可不可以像这场雪……”白雪无限感慨地,说了半句等待结尾的话。
结尾的话,她要等他来说。
他明白了一一
“一起飘,一起落,一起走到最后……”他把她的话补全。
她无言地看着他,眼睛里含满深情;用更紧的依偎,表示赞同。
等到银发如雪的时侯,也许他们再也来不了这个地方。但是,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却还能在一起搀扶着,走进纷纷扬扬的大雪……
一一那该是人生长剧中多么迷人醉心的一幕啊!
丫丫想堆一个雪人。
他们就和丫丫一起,帮助她完成了这个心愿。
他们离开的时候,雪人还在八达岭长城的一个垛口处,静静地目送他们下山一一
他们走了,至少还有飘飞的雪花陪伴着那个小雪人,让它不会感到孤单……
责任编辑: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