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碎语（20）

后山碎语（20）

作者：逍遥客

一良久，名老叹曰：“吾乃君之可怜之属也。”

予怪之，曰：“先生功成名就，蜚声海外，乃书法大家也。既是书家，何来‘可怜’之说？”

“惭愧也！”名老以手洗脸，续曰：“逍遥有所不知，吾虽名名实却名虚，附庸出巧，伪书而已；兄名名虚却名实，得传统之妙，真书法也。”

“先生乃禅意书法大师，世界华艺主席，难不成有假？”予试探以问。

名老不语，分手抽名片示于予，予观之，其上注曰：国家省书协、联谊会、书院、学院等社团主席、副主席、秘书长、副秘书长头衔27个，国际华谊、友协、学会等社团职务17个，十杰、使者、书宗、书圣等封号9个，大师、泰斗等称号7个。予惊讶，更是崇敬，忙拱手曰：“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名老恕罪，得缘识君，此生幸也。”言罢，忙欲热茶，名老扬手而止，叹曰：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矣。”名老啄饮，而后曰：“当初，研书本分，学法实诚，篆书点直弧，隶书横竖撇，永字八法，细微揣摩，勤笔苦为，然效果龟进，兴趣索然，遂寻巧途。”名老见予专注，顿而又曰：“恰逢书界乖巧，走穴风盛，名可生财，故吾跃跃。”

“愿闻其详。”予自觉语少而孤名老，截话曰。

名老迟疑，似笑非笑，更若苦笑，曰：“今届七旬，方识三昧，言而无妨。”

“洗耳恭听。”

“始，拜名师，访大家，借名出山。然，‘名师’非名师，‘大家’非大家，唯套路应市而已。本应以弃，而名有声市有价，甚或商贾明持、官家暗渡，风高浪急，名大财荣，涂鸦浅道成大惠也。是故，趋之若鹜，伪书之发也。见此，吾袭套路而自立。”

“何立？”

“走江湖，学奇艺，效星贾。其一，造头衔，作海吹。敢字为先，耻字不管，吹飞自己，只求来钱。原则：帽子大、背景深、证书响。其二：工表演、求异怪。方一：寻小姐二，横展宣纸，运功于前，双手并下，口出豪语，身扭龙蛇，头摇天地，须臾字成，此最需一气呵成。方二：备人入水，探身闭气，水下书字，此最需配合也。方三、以女发为笔，或裹女以白布，倒抱而以其发为笔，此为最天然之书也。方四：一手一笔，笔硕盈米，嘴叨一笔，其长更甚，一脚夹一笔，五管其下，其书立成，此最需技巧也。方五：头及一手倒立于凳，一手着书；或倒头倚墙着地，双手抱笔如椽；或一手撑地一手书，此最耗体力也。方六：着红中式装，以线吊且控一与其同饰小人，持笔书字，乃皮影书法也。方七：着体态丰盈少女，身披白衫，半遮半掩，持笔于其胴体书《心经》，此最唯美也。方八：众人围观，女以阴夹笔，摇体书字，此乃天下第一性书也。此外，尚有倒挂金钩式、巫婆醉汉式、下腰蒙眼式、边唱边舞式以及巨笔、疯癫、狂躁、癫痫等式的‘乱书’。其三、学古浅，信笔深。学文简单，临帖粗浅，出文显化，信笔为体，信手涂抹，自运自造，看无古影，读有俗意，显文之厚，彰书之雅。其四，画桃符，剩俗气。似字非字，似图非图，形如道符，字似天书。人字不识，以礼言妙。”

“因‘雅’而附，因附而捧，因捧而有市，市而有财，财而有名，雅文同收，名财双得。是故，明星巨贾凑热闹，专业书家入江湖。”予见名老透彻，补语为论。

“是也。不瞒逍遥，吾若许年，力尽于宣，笔尽于巧；情尽于市，财尽于名。殊不知，岁月老人，实事正人，艺术汰人。如今，七十归来书未成，空空如也。”

“非也。名老过谦，恐全非君之技耳。”名老未语，小饮后予续曰：“名老也许不知，即便而今小城，亦是大师云集，虽汝老也难望其背项。此属，开口大师，闭口书圣，仍欣欣然于意境角色，匆匆然于酒楼茶肆，便便然于自我满足。”

名老一笑。予见情，戏而斗胆曰：“凡此，涂鸦以怪，求异常耳；字墨以古，求高深耳，飞书以乱，安心不让识也，此今大师特色也。”

名老曰："昔君如此说，吾当火冒，或生死与博。今悟成，且知君用心良苦，以下戒后来，实诚耳。"，与名老对目，尔后哈哈大笑。

国画：凌云山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