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蒲苇:芦苇
文:蒲苇 / 图:堆糖
俊逸如修竹,是我心中的芦苇。
苍茫如清雪,是我老家的苇花。
春天,每当看到植物们在和风细雨中葱茏生长的那个热气腾腾的景象,我就会想起老家的芦苇。
同样,初冬时节,当许多叶子被敷上点点白霜,当寒凉的冬意袭上心头时,老家门前的那一片素白的苇花便飘荡在我的眼前了。
芦苇,在我的心里,是家乡风景中最清新脱俗的一处,是我童年的宣纸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秀美,不亚于村口的那一片竹林;其清澈,堪比初夏时节那一粒粒脆脆的布谷鸟声。
可是芦苇,留给我的记忆又是忧伤的。
那忧伤,有点白,有些凉。
多年后,我还能透过那一帘帘绿意,那一絮絮飞花,读到岁月深处的淡淡的忧伤,像母亲的眼神,也像清贫的日子。
小时候,我家前面不远处的水塘边上,长着一大片芦苇。
虽然只是几分地的面积,可是在一个孩童的眼里,就是一个绿意绵延的大世界了。
那些芦苇,是父亲或母亲有意栽种的,还是芦苇们一根带动一根、一根影响一根自己生发的,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印象深刻的是,每年的春夏,每当有过路人经过我家门前的小路,看到那一根根笔直的芦苇时,都会放下肩上挑的背上扛的,不为歇歇脚,只是想停下品咂一番感叹一下——
这家的大柴长得真俊啊!
是的,芦苇,在我的家乡,有个朴实到无华的名字,叫柴。
而我家的芦苇,既帅气又秀气,完全担当得起大柴二字。
柴的名字,很乡野,很民间。
和乡下孩子们的名字一样,朴素得叫起来格外亲切,如大勇或小明,如小琴或大丽。
从童年到少年,我对我家能拥有着这么一片美丽的柴而格外自豪,在小伙伴面前,我常常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句话——你家,有柴吗?
于是,大勇摇摇头,小琴也不敢回答,连家里最有钱的大丽都沉默时,我就像个公主一样格外骄傲,仿佛,柴,是我家最贵重的家底。
春天,一声响亮的春雷,被父亲在头年冬天割得干干净净的芦苇就被惊醒了,没听到它们互相呼朋喝伴之声,却都渐次看到了芦苇根部冒出了点点新绿,或许一整个冬天,它们根本就没有沉睡,都一直在根部低调地商量着开春要做的事情呢。
几场春雨过后,芦苇便像一个被爱深度滋润的孩子,开始蓬勃生长,一门心思地长个、长叶。
那时候,虽然也过端午节,可是家家都不用担心苇叶被谁打光了去包粽子。
因为家家户户都很清贫,实在没有多少余米去包粽子。可不像如今,离端午节还有一个月的距离时,郊外小河边那瘦弱的芦苇早已被家庭主妇扫荡得只剩一根青杆了,就是连梢头那一指宽的苇叶也躲不过精明能干的主妇们的眼睛。
当那些细长的叶由青到绿,由窄到宽时,暑假就来临了。
暑假一到,那一片芦苇,就是我和小伙伴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天地了。
清秀的苇叶,正在不拘小节地任性生长时,就被我们残忍地撕下来了。
我们把苇叶卷起来,两头留个孔,然后,找根槐树针固定一下,就是我们的乐器了。
这些乐器,像葫芦丝,像短笛,也像箫,我们像个富翁一样在无数片葱碧的苇叶前奢侈浪费着,这个吹得不响,马上丢弃在路边,那个吹得喑哑,被我们无情掷去。然后,又重新撕下一片,继续永不厌倦地制作自己满意的乐器,可是往往是苇叶被我们丢了满地时,我们也未能吹奏出一句像模像样的曲调。
不过,虽然我们不能像二虎哥那样只轻轻送一口气流就能吹出一声悠长而又婉转的口哨声,但是,那从苇叶里发出来的短促的清音,却把我和小伙伴们的快乐扬得满村庄都是。
那快乐,绿意盈盈,像苇叶一样,美得滴翠呢。
盛夏,一大片芦苇早已长成了茂密的苇林,个个挺拔,棵棵俊朗,既像玉树临风的男子,又像窈窕玉立的女子。
我经常和小伙伴们在芦苇边捉蜻蜓、抓蝴蝶,可总是玩着玩着我们就不那么安静了。
然后我们就捉起了迷藏,在我们的眼里,芦苇就是最好的藏身之处,我们在里面穿来穿去,好多芦苇被我们无情地踩踏、折断,母亲替我们收拾残局时,总是用心疼的眼神看着那些断了的芦苇,当然母亲也会轻声地责怪我们,可是母亲的眼神那么温柔,这种甜蜜的责怪对我们丝毫不起作用呀。
那时候,实在太小,小得不知道芦苇也有疼痛的感觉。
如今,当知道美是用来欣赏和珍惜时,我的人生里已经没有芦苇了。
初冬,当一些花草在寒霜的侵袭下开始凋零时,芦苇开花了。
苇花纯白,远远望去,苍茫辽阔,似云雾如飞雪,无需刻意铺排,就是一篇芦苇在初冬时节泼墨挥毫的豪迈史诗了。
经年后,苇花在秋风中起起伏伏的样子,常常走进我的梦里,让我这日渐粗陋的人生多了摇曳之美。
那时候,因为家境贫寒,我们的棉鞋里常常是垫不起棉鞋垫的。
母亲就会割些苇花,去梗摊匀后给我们垫脚,以驱漫长冬日的酷寒。
北风凛冽,母亲垫着脚尖,站在苇塘边用干裂的双手为我们剪采苇花,母亲凌乱的头发有点白,像苇花。
母亲被北风掀起的衣襟有点薄,也像苇花。
当苇花在寒风中飘起点点簇簇的飞絮时,该是要下大雪的时候了,于是父亲和母亲就把芦苇割下来,一些个高且粗的芦苇,被父亲推到集市上去卖给人家做芦席,还有一些稍微逊色点的芦苇,就被父亲做成柴笆,挂在屋门前为我们全家挡风也挡雪。
遗憾的是,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因为住校,也因为家中搬迁,从此后竟再也没有见到那一大片青碧茫茫的芦苇。
当苇花再也没有在我的天地间随风飘扬时,我才知道,芦苇,还有一个风雅婉约、如梦如幻的名字,叫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
这个冬日的黄昏,当我想起这首诗时,便想起了我的母亲。
彼时,温婉的母亲,正站在苇塘边割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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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蒲苇,原名李芳,连云港人,爱生活,爱一切美好温暖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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