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飘香

桐城人称呼玉米粒为“六谷子”,怀宁人称它为“玉楼”或者“玉露”,考虑到我们家乡的方言,韵母“u”“ou”结尾的字,音正好是反的,如“路”读成“漏”。

有鉴于此,我还是把玉米叫成“玉露”吧,感觉也雅气。

其实吧,怀宁人真的可能把玉米粒当成了玉露,因为他们那儿没有,过年的时候,怀宁人会拿红薯干跟我们交换炒玉米粒,他们把这个当成了宝贝。

玉米在我们家乡被称为“六谷子”,主要还是因为它没有进入国家规定的粮食序列,也就是说,我们家乡不用上交玉米的公粮。队里选择种玉米,主要是弥补供应粮的不足。也正如此,玉米便是我们的看家粮、救命粮。

每年秋天之后,家家户户的主口粮就是玉米,玉米传统的吃法是磨成粉,一天三顿吃玉米糊糊,玉米糊糊一直吃到来年的四月份。那段时间,只要是有闲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传出叽叽嘎嘎的磨磨声,有时串门去别人家,看见人家在磨磨的,还主动搭上一把手。

当年在乡间有个非常吃香的职业——锻磨子师傅,他们会被人家请来,用凿刀加深磨子上的沟槽,这是一门技术活,沟凿深了,磨子重且磨出来的效果不好,凿浅了,玉米不容易磨碎,磨盘不停地打滑。师傅锻完了,还得验收,只有通过了,主人家才会给手工钱。

磨出来的玉米沫子,女人会拿出粗细不同的两种筛子进行处理,网眼大的筛子第一遍,筛剩下的是玉米皮作为麸子,这是给猪改善伙食的。接着用细点的筛子筛,剩下的是茬子,茬子也可以做糊糊,不过,很多时候,母亲会把茬子加在米饭里一起煮,这样比较省米。

现在人要是吃到掺了茬子的米饭,一定觉得它比普通的米饭更加筋斗,也有嚼劲,不过当年,见到这样的米饭,我们都一下子没有了胃口。尤其是茬子掺多了,那简直就是茬子饭。

当我们看着黄黄的茬子饭发呆的时候,母亲一直在安慰我们,多吃玉米吧,玉米比大米营养,看看那些用玉米喂的鸡,成熟后,肚子里都有一层黄油。那时候,很多人身上都没油。

尽管我们都缺营养,可在当年,口感比营养让我们更感兴趣。

玉米粉也会在特别的日子做成粑粑,有在菜汤锅里加小的玉米粑粑,也可以在做菜的锅沿上贴上玉米饼子,更有讲究的人家,用咸菜做馅,将玉米做成咸菜团子。之所以进行这样不成功的改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玉米还有一种吃法就是炒“六谷泡”,即将玉米粒在锅里炒熟,这样的“六谷泡”是我们过年期间的零食,也是很多时候临时填充肚子的一种口粮。“六谷泡”就是玉米粒炒熟了,个别的有点开花,整体的还是颗粒状的,因为热胀的原理,“六谷泡”变得非常松脆。

炒好的“六谷泡”要放在洋铁制作的桶里,防止它受潮或者漏气,不然,“六谷泡”就会发软、发柴,嚼不动,且没有香味。再讲究一点的人家,会拿着六谷子找蹦爆米花的人,加上糖精后,将六谷子蹦成爆米花。

“六谷泡”和爆米花是两种不同温度和压强下出来的不同成品,其受欢迎程度简直是天上地下,新爆出来的爆米花塞到嘴里鲜甜松软,遇水即化,不像“六谷泡”必须要在嘴里使劲地咀嚼。

其实,“六谷泡”也就是在过年期间不受欢迎,因为年货中还有炒花生、熬米糖、炸酥角、炒瓜子等,没有人会想到去吃“六谷泡”,等年后稍微减少一点,很多人想到阁楼上的铁桶里还有“六谷泡”时,一人将手伸进铁桶抓一把后,桶里就只剩下一小半了,毕竟时令快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因为,家里可吃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即便如此,假如有怀宁的亲戚来了我家,临走前,母亲还会将铁皮桶里的“六谷泡”中的大部分用塑料袋装上,给这些亲戚带回家安慰那里的孩子。

他们还在家眼巴巴地盼着呢。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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