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的社会,才能不会制造“残废的人”——只能是社会主义

  马克思观点认为“普遍的人性”和“被历史阶段所改造的人性”不同。在他看来,某些社会条件——如资本主义——会制造“残废的人”,而他构思中的社会主义,则有助于人的充分自我实现。我们所采取的立场,则认为人有内含的目标,设若外在的条件有助于人的充分发展与成长,他就可能达到这个目标。

  这意味着,确实有某些环境条件有助于人的最佳成长。反过来说,如果这些条件缺乏,他就会变成残废的、发育不全的人,呈现出害生症候群。

  许多人把这个看法认为是“理想主义的”或“非科学的”看法,实在叫人吃惊。可是这些人从没有怀疑过,生理的发育与健康有类似的条件,就是说,身体的结构与生活方式必须有适当的配合,才能使生理有良好的发育与健康。这几乎不用我们费口舌。我们可以看到丰富的资料——尤其是营养学方面——证明某些食物有益于身体的成长与健康,某些食物则会使器官的功能失调,导致疾病与早死。大家也都知道,影响健康的不止食物,还有其他因素,如运动与不运动。人在这一方面,跟其他有机体并无不同。农人和花匠都知道,种子需要适当的湿度、温度与某种泥土才会适当抽芽与生长。如果没有这些条件,种子会在泥土里腐烂而死;如果条件合宜,果树就会尽最佳的可能成长,结出可能结出的最佳果实。如果条件不足,树和果实就会干瘪扭曲,成为残废的果树和果实。

  那么,问题在这里:人的潜能若要充分发展,需要有什么环境条件?

  讨论这个问题的书籍上千上万,而提出的答案也数以百计。这里我当然不能给这个问题一个详细的答案。不过我要非常简短地说几句。

  历史的记录与对个人的研究显示出来,有益于人的成长的因素如下:有自由,有启发性的刺激,没有剥削性的控制,又要有“以人为中心”的生产方式;与此相反的条件便不利于人的成长。再者,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这些条件不是一个或两个就足以生效,而是要构成一个整个的体系。这意思是说,只有诸种有利的条件结合在一起,构成合宜的社会土壤,才能使人有最充分的发展的可能性——当然,个人的发展在每个阶段也各有不同的条件。

  人成长所需的最佳社会条件,并没有被社会科学家们当做最关心的问题,这是一个奇特的现象,但并不难看出其中的原因——因为除了少数例外,社会科学家只是当前社会体系的卫护者,而不是批评者。社会科学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所研究出的结果对社会的运行往往不会发生什么效力,这一点和自然科学不同,因为自然科学家研究出成果,会立即在自然科学界产生影响。可是,社会科学家如果得出错误的结论,和对社会问题的肤浅处理办法,却对现行社会有用,因为它会变成巩固统治的“水门汀”,而真理却往往会威胁到现行社会状态。再者,要想正确地研究社会条件,还会遭遇到一个困难,就是人们往往认为“人们所欲望的东西就是有益于他们的东西”。可是我们忘了,人们的欲望常常害了他们,欲望往往是功能失调的症候,也往往是由他人示意而产生的,或由两种因素掺合而生。譬如说,尽管现在许多人服用药品,可是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有害无益的。我们现在整个的经济体系是建立在这个事实上:货物市场能够从营利的目的上满足人的哪些欲望,就刺激人们这些欲望,让他们需求这些货物。经济体系既然如此,要对这些欲望做批评分析,指出它们的不合理,便显然不会受人欢迎了。

  不过,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我们必须问:为什么大多数人不运用他们的理性,去识别什么是他们做为一个人的真正旨趣?难道只因为他们被洗的脑,或被强迫去服从他们的社会经济?再者,为什么许多领导者也没有认识到,他们所领导的社会体系,并无益于人类的最高旨趣?如果我们像启蒙时期的哲学家一样,认为这都是由于人的贪婪与狡猾,就不能透入问题核心。马克思在历史发展理论中曾证明,人虽然想改变和改善社会条件,可是这个企图却总是受环境的物质因素限制,诸如社会生态学上的条件、气候、科技、地理位置与文明传统。

  原始社会,原始的狩猎者-采集者与早期的农人,他们的生活环境有较佳的平衡,因此有助于产生建设性的热情,而比较不容易产生破坏性的热情。但是在发展的过程中,人改变了,并且转过来他又改变了他的环境。人在智力上与科技上日趋进步,可是这种进步却创造出某些处境,有助于害生的性格症候群的发展。为了使人变成哲学家与学者,为了建筑像埃及金字塔一类的艺术品——简言之,为了创造文化,人必须有闲暇,而某些人要有闲暇,就必须有些人来做奴隶,需创造出使人残废的环境,使人另一些方面的生命受到阻碍,尤其是以情感方面为甚。这是因为生产力还没有充分发展,不足以使科技与文明的进步和自由共存,不足以使每个人都自然发展,不受残伤。物质条件有它们自己的规律,单单只是人的愿望并不足以改变这些规律。其实,如果这个世界被创造之初,就是天堂,使人不受到物质现实的顽梗限制,则人的理性实足以创造适合的环境,让他既有足够的食粮,又有自由的可能性,因此使他的成长不受阻碍。但是,用圣经神话的用词来说,人却从天堂被赶了出来,再也不能回去。他受到阻咒,要在自己和自然界的冲突之间过日子。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他而设的;他被抛到世界里,而只有他自己的活动与理性,才能创造一个有助于他的充分发展的世界,这才是人类的家。他的统治者们,虽然往往是一些邪恶的人,往往依自己的妄想行事,未能执行历史的任务,但本意仍是历史必然发展的执行人。只有到了这样的时期,非理性与个人的邪恶才会变成决定历史的因素:外在的条件已经能够使人类进步,可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性格却日趋败坏,因此阻碍了人类的进步。

  然而,历史上也总是常常有一些理想主义者,他们清楚地看出人类社会与个人进化的目标。但他们的“乌托邦”并不是“乌托邦式的”,因为他们所看到的并不是不能实现的白日梦;而是存在在“非此时之时”,或者,说得更正确一些,并非存在于这些理想者写这些理想的时候。

  马克思的社会主义,他并不以为自己的社会主义是乌托邦,因为他认为现在历史的进化已经达到了一点,它的物质条件已足以实现社会主义。

  我们必须建设彻底的社会主义,因为只有这个社会,杜绝“残废的人”,有助于人的充分发展与成长,有助于人的充分自我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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