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老板来了，瑞士员工快跑啊！
近几年，中国企业，开始陆续并购瑞士公司。被收入囊中的瑞士公司名单，越来越长：先正达(Syngenta)、瑞士空港(Swissport)、佳美(Gategroup Holding AG)、希格(Sigg)等等……
越来越多的瑞士员工，开始为中国老板打工。瑞中的社会文化、商业文化和企业文化，都有许多差异，且不可回避。每当其中差异，无法通过沟通调和时，中瑞的文化交锋，便在一间间办公室上演。
图片说明：欧洲人也在适应，如何和中国老板打交道。（中国吉利集团老板李书福，收购了瑞典沃尔沃汽车。）
最近，瑞士法语广播节目——《15分钟》，就播出了一位瑞士女员工，吐槽自己中国前老板的故事。一时间，Facebook上人们纷纷点赞，很多员工评论，中国老板就是“霸道总裁”，独断专行，横行霸道。
“霸道总裁”不是个吃香的人设吗？怎么到了瑞士，就混不开了呢？原来在瑞士，员工们更喜欢，为大家考虑的“翩翩公子”型CEO。
▐ 瑞士老板员工，集体吐槽
钟表制造商，对此体验最深，因为它们是最早被兼并的。Béatrice原是某瑞士高端手表制造公司员工，负责市场推广业务。这家公司在几年前，被中国企业收购，当时正值高级钟表复兴时期。
图片说明：最早被中国企业兼并的瑞士公司，多是钟表制造商。
“我为中国CEO工作了两年，苦不堪言！中国老板刚来，就把整个办公室，调了个个儿，他说这样风水好。之后又在门后，摆了很多水杯，在里面摆上石头。
他还不征求员工的意见，直接表达自己的管理策略，不仅不允许员工反对，还让不同意的员工，马上走人。”
说到公司的改变，Béatrice苦水不断，“开会时，我们只能听他说，不能发表意见。甚至在会议上，我们和他，都没有目光交流。公司大小事务，全得听老板命令。
我们还得接受他的无礼，比如不打招呼，不说谢谢，对人漠不关心… ”
Béatrice的CEO，中国的新老板，对于她的抱怨，丝毫不在意，也不觉得，自己不近人情。他接受采访的时候，大咧咧的回复：“不是只有中国上司独断，哪里的老板都一样。员工要做的，就是把手上的事做好，这要求一点不为过。”
Béatrice对自己的中国老板，已忍无可忍，她在递上辞职信后，激动地说：“在中国，老板就是上帝，下属只能对他，感激涕零。但是，在瑞士，我们不要这样！”
企业的工会，不干预吗？Béatrice摇摇头：“工会也无法改变，中国管理层一旦做出决定，绝不变更。比如，他们想把带薪假期缩减，4周变为2周，变得和香港一样，于是，他们就真这么做了！？
还有一次，一位同事因病休假，CEO竟亲自打电话，他警告医生，要是为病人开病假，他就解雇此人。”
Béatrice忿忿道，“中国上司不理解我们，无论在思维方式，或是办事方法上，中国老板在我们面前，都显得非常有优越感。他们始终觉得，中国的办事风格，优于瑞士。”
图片说明：中国霸道总裁的样子。
最终，不少辛劳工作的瑞士同事，还是被解雇。这个被“收养”的瑞士品牌，再也不生产手表。
（编者备注：背后的故事是，中国企业本来就是为了收购一个瑞士牌子，瑞士生产的成本太高，收购后留一个空牌子，然后再大陆发展生产和销售，才是中国企业的盈利之道。）
Phillipe Pollet先生，是瑞士手表品牌——贝托鲁奇(Bertolucci)的老板，他在节目中讲述了，自己和中国合作伙伴的故事。
他说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的“蜜月期”，发展到“由甜变酸”的倦怠期。Pollet无奈地笑道：“我们都是生意人，关注的问题，无非是每天自己的收益有多少，或是如何赚更多的钱，生意人现实得很。
在中国特别的职业文化中，中国生意人将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旦经济情况变化，引起贸易决策变更，这意味着，我和中国合作方的关系，将会从‘蜜月期’急转直下，甚至走向‘离婚’。”
Pollet继续道：“我们遗憾地发现，很多中国收购的钟表企业，原本在生产、销售和资金方面，都颇具实力。但是在中国老板接手后，它们没能在市场中，保住原有的地位。”
即使用词谨慎，语气婉转，这位瑞士老板的失望之情，也显而易见。
他的文明用语，翻译过来就是：中国老板瞎几把搞，把我们的瑞士品牌都搞砸了！
▐ 知道进退，礼让三分
中国人自己，又是如何看待，商界的中瑞文化差异呢？
杨秋，是一位中国女企业家，她在瑞士生活了15年，如今在日内瓦，拥有一家医疗保健公司。
她认为，中瑞文化间确有差异，这不仅是事实，更不能回避，只能接受彼此的不同。她说：“在中国公司里，员工欣赏有决断力的领导，一个总是追问下属想法的老板，是不被看好的。
中国职场上，人际关系等级分明。即使在家中，关系也是如此，孩子要遵从父母的意见。整个中国社会，是在统一决策的模式下，快速运转的！”
深谙中瑞差异的杨老板，在不同文化间，游走自如：“回到中国，我也得拿出老板架势，说一不二。只有这样，才会让员工信服。
但在瑞士，我就要多征求职工意见，考虑他们的感受。”
从自身经验出发，杨女士建议中国老板，多给当地管理人员，一些独立的空间、权利，让他们能像从前一样，轻松地管理公司。她最后提醒说：“改变不能一蹴而就，学会和对方相处，才是管理的唯一方法。”
如何管理公司，让彼此和谐相处？所要遵循的，无非“知道进退，礼让三分 ”的理儿。海淀集团深谙此道。
位于北京的海淀集团，在2013年，收购瑞士奢华品牌昆仑表(Corum)，但继续聘用原有的瑞士管理人员。直到4年后的今天，中国大股东和瑞士管理层，一直“相安无事，各得其所”。
昆仑表首席执行官——Davide Traxler表示：“我们的中国股东们，经历了毛泽东时代，有对制度的绝对信仰，这与我们拉绍德封（编者备注：瑞士手表制造圣地）的传统，大相径庭。
但我们也有共性，都偏向保守。若中方的决策行不通，我们也会开诚布公地，和股东们争论交锋。”
在Traxler眼中，中国股东非常聪明、能力卓越，并且包容心强，能够接受不同的意见。
让Traxler感慨的，不是中瑞方的相处，而是瑞士其他合作方的保守。他们在昆仑表易主后，都表现出恐惧。
“我能够感受到，担忧无处不在。我们的供应商、媒体、顾客、银行都忐忑不安。当地银行给我们的贷款，从2300万削减到600万；中国人接手后，昆仑表要缴纳6.75%的贷款服务费，而我入职后，银行方看我不是中国人，就把服务费比例，降到了1.5%。”他摇摇头，笑着说。
▐ 专家眼中的文化差异
普遍来看，瑞士的金融界及商界，对中国并购瑞士企业，持非常重的疑虑。但在洛桑国际管理发展学院(IMD)校长——Dominique Turpin看来，瑞方的态度，有一点像“惊弓之鸟”。
他说：“中国化工收购先正达，无疑属头条新闻。但总体来看，中国企业在瑞士、欧洲的并购投资，远远小于德国、法国等西方国家。”
Turpin不认为，企业合作失败，是因为某种神秘的东方文化介入，合资企业的发展，不受某种特定文化影响。
“最新数据显示，在全球范围内，60%的合资企业，最后均以失败告终，就算是西方国家之间的合资，美法合资、法俄合资、德俄合资企业等，也是失败的多。所以中瑞合资企业的情况，并不算特例。”
针对当下“中国经济帝国”的说法，Turpin理解道：“中国有5000年的历史，曾感受过‘东亚病夫’的无奈。如今经济发达，中国人可能希望‘雪耻’，想在各个领域，都展示出强者姿态来。”
对中国来说，巨大的国内市场，才是处于首位的。“毕竟，国内经济活力、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才是中国政治、社会稳定的前提。”
洪水猛兽也许是假，合作挑战、文化碰撞才是真。无论如何，在全球化的今天，瑞士人也该努力适应，大胆面对，学着变通一些。
毕竟，和谁打交道，不是打交道呢？经济全球化，势不可当。
更何况，我们中国人，身上还有着儒家的“礼”和“义”。
鲁晓芙，财经作家，旅居欧洲。
中国经济已经国际化了，不了解欧洲，有时候，你就不了解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