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的印究竟好在哪儿？
作者：曹鹏
齐白石是印人，他开创了自己的风格，其特色可以概括为大刀阔斧、单刀直行，是大写意的篆刻家。他的风格与传统文人篆刻有很大差异，因此，启功先生曾当面告诉过我，他当年由长辈安排拜齐白石为师学治印，看过老人刻印，很不喜欢那种风格。简单地说，齐白石篆刻的特点是粗，而启功的审美眼光显然倾向于细，他后来所用印章也无一齐白石风格的，几乎都是工稳雅致一路。边款：钝叟有此印，寄老仿之，直得神似。近来以铁书称者，吾家松弇鲸公而外，它人未许梦见斯种也，戊戌春三，鲽庵获观识此。中国的篆刻艺术几乎与书法艺术一样古老，而且在秦汉就达到了完美的至境。到了明清文人趣味的篆刻流派纷出，但在大的方面都未突破秦汉玺印的势力范围。齐白石学印有个故事，是他学画之后，需要印章，想求县里一个会刻章的为自己刻，居然被再三刁难，一怒之下，自己拿修脚刀来刻,并发愤用功，终于成为专业篆刻家，他在北京琉璃厂挂的笔单，首先是卖印。篆刻在很长时期里是他主要收入来源。在北京画院美术馆展出的齐白石手书的荣宝斋代售账册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值得指出的是， 齐白石作为一个没有家底、要养活一家老小的艺术家，从已经在本里小有名气的木匠活计改行学画，是承受不起没有收入的学习过程的，而他所处的湘潭乡风淳朴，富绅善解人意，使得齐白石作为画家一出道就有收入， 而且是可观的收入——至少比他做细木匠收入更多，他到广州、广西以及西安、北京出游，也总能卖印卖画赚不少钱。纵观齐白石的一生，自他成人以后，就没有缺过钱。这与西方的画家梵高是截然不同的，也反映了齐白石虽有雄心壮志与梦想但同时非常现实、脚踏实地，是中国式的农民。强烈而鲜明的个人风格，在艺术领域往往会导致反差极大的两种结果：爱之者推崇备至，恨之者深恶痛绝。前文讲过的启功，应当是对齐白石印风持不以为然态度的代表，而热爱齐白石印章的也大有人在，如陈师曾，如朱屺瞻。朱先生以富家子弟晚辈崇拜者的身份，在上海通过邮购方式订过八十方齐白石印章，甚至将印蜕结集为《梅花草堂白石印存》行世。朱屺瞻在得到这批齐白石治印的时候,年纪还不大，齐白石以天下知己待之，但是老先生肯定没有预见到，这位晚辈后来居然活到了百岁期颐之年， 而且成为上海最著名的书画家之一，这使得当年的阔少爷与老名家之间的金石缘，升华为美术史上罕见的知音佳话。说明：此印为齐白石早期学丁黄印作品，约三十五岁前后临作。篆刻虽然基于书法，但却是自成一体的艺术形式，没有读过印章史与印学理论、经典名家印集，就无法深入理解。即使是历史上的大画家大书法家大诗人大学者， 对印章的鉴赏未入门的也比比皆是。民国时期的学者文人中，周氏兄弟以博学著称，而鲁迅又以喜欢美术著称，我们现在看周树人、周作人在自己的书作信札上的用印，艺术水平参差不齐，显然对印章之道不是太内行。周作人在信中提到过1928年5月曾求齐白石刻一方姓名章，还附上印花与边款，“觉得颇有风趣”，问俞平伯“不知以为如何”? 现在看来，这方印很一般，并不如何。齐白石的闲章最能代表其艺术水平，文字隽永耐回味，而边款跋语更是妙语连珠，往往能当成一则小品散文来读，表现出了高超的文学造诣，而且嬉笑怒骂妙趣横生，即使是不懂篆刻的人，也能欣赏其文才。齐白石印章的代表作可以当成一幅微型大写意画来看，大开大合，正如他自评的“入刀不削不作，绝摹仿，恶整理”，线条泼辣有力，视觉冲击力极强。陈师曾就是在琉璃厂看到齐白石的印作，才打听着找上门去结交，以贵公子而主动拜访外地无名篆刻家，提携成全齐白石，成为民国文艺界一大佳话。陈师曾本人也善刻印，他在齐白石的印章里看中的，应当就是前人所未有的爽快大气。必须指出一点，齐白石作为民间自学的艺术家，在知识上有其不足，如他所常用的篆字工具书，就有学者指出存在诸多谬误，中国的文字学是历史最悠久的显学，齐白石不是学者，只是篆刻家，当然也就经不住学术上的挑剔。2014年3月，我有机会到湘潭齐白石纪念馆，看到门外广场与门内大厅上方，都用放大了的齐白石印章作为装饰，给人以强烈印象。长沙的李立先生以齐白石为师，2004年我曾到他家做客， 那时老先生身体好精神头大，夜里11点接待我，翻找出了他珍藏的齐白石原作印花 300余枚，让我大开眼界。李立先生是齐白石印风的传人，转眼李立先生也已90岁高龄了。边款：齐大摹前人。说明：此印仿丁敬，齐白石三十二岁至四十岁为学丁黄阶段，故断此印约刻于三十二岁至四十岁间。北京画院藏有齐白石印章原作，一直作为常设展览在四层陈列。这些印章总体而言都偏大，这既是因为齐白石的刀法追求痛快，无法在小印上充分施展，也是因为年纪大眼睛费力不愿刻小印。他为周作人刻的印，在他自己的印作里算是小的了，而作为姓名印已经嫌大，比同时期陈师曾为周作人刻的两方印都要大得多。说明：此印仿丁敬，齐白石三十二岁至四十岁为学丁黄阶段，故断此印约刻于三十二岁至四十岁间。
说明：此印据笔者查检，首见于齐白石《山水》（《选临〈芥子园画谱〉》之六—八，画着录于《齐白石全集》第一卷，湖南美术出版社一九九六年版）。该册约成于一九〇二年，故此印刻成时间下限约为一九〇二年。
一相思（白文）二齐璜（朱文）三濒生（朱文）四濒生齐氏（朱文）五一别故人生百忧（朱文）六“阔边长方框”（无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