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故事】俺庄的人
俺庄的人
文/晏金福
俺晏湾庄很早以前就是远近闻名的富庄,可是俺庄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却是封闭的、保守的。就说吃大锅饭那时光吧,那时双灵公路还没通,也没有客车,连自行车都少有,人们出行,全靠两条腿。俺庄有一条南北通衢大道,每天各色人等,往来不绝。田间地头,社员们最喜欢的就是对路人评头论足。人家的头发梳得亮些,就说苍蝇拄拐棍也爬不上去;烫个头,有的说像瓦笆(笆斗),有的说像鸡窝;搽点胭脂,说抹得像庙门;涂点口红,说像吃了死孩子;裤子熨条缝,说可以刮胡萝卜了;穿双高跟鞋,说点豆子刨埯子省了镢头了……
就是这样的人群,在改革开放以后,也跟上了时代的步伐。最先蠢蠢欲动的是几个不安分的年轻人。记得有一个叫小B的,个子不高,但很机灵,在生产队里就是个下油锅也要站高冈的人。这边政策刚有点松动,他就迫不及待地窜出去了。时间不长再回来,就穿得人模狗样了。靠什么挣的钱?乡亲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反正说好话的不多。俗语说,秦桧还有三个相好的,小B再出去,就有了跟班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地,他们的故事就传了出来。
有一个人把捂住脸,不停地哼哼,不用说是牙疼。突然对面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人,问:“你牙疼?”“唔。”那人点了点头。“我是 xx医院的牙科医生,张开嘴我看看。”西装说。那人把嘴张开,西装看了看,说:“你这是虫牙,看,牙都咬烂了。我给你逮牙虫,逮了就好了。”“得多少钱?”那人问。“不贵,一毛钱一只。”西装回答。那人犹豫了一下,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命,可能是实在受不了了,就点点头,答应了。于是西装从包里掏出一个药瓶、一把镊子,说:“张开嘴!”那人遵命把嘴张开。西装用从药瓶里夹出一块药棉,说:“消消毒。”就用药棉在牙上擦了擦,说:“把手张开!”那人把手张开,西装便从那人嘴里一下一下地向外夹虫子。不大会儿,西装说:“没有了,数数吧。”一数,21只。“还疼吗?”西装问。“不大疼了。”那人说。“掏钱吧,零头不算,给两块吧。那人掏出一把零票,哆哆嗦嗦地数了两块,递给西装。西装接过来,往口袋里一裝,扬长而去。有人可能会问,哪来的牙虫?这不科学牙呀。当然不科学,病人嘴里本来没有牙虫,问题出在那药棉上。俺庄不是有芦苇吗,那药棉上的牙虫其实就是苇虱子。那捉完了牙怎么就不疼了?一是心理作用,二是西装的药瓶里有碾碎了的冬眠灵。那西装便是小B。两块钱搁今天,当然是微不足道了,可是却得用一百多个鸡蛋才能换来,那得攒多长时间啊!
类似的骗术还有很多,有的我根本说不出口。俺庄人听了,无不嗤之以鼻。
但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越来越多的老实人意识到,窝在家里,靠每人亩把逐渐薄起来的土地,是无法发家致富的,于是纷纷南下北上,寻找赚钱的门路。在珠三角的电子厂里,长三角的袜厂、服装厂里,温州的鞋厂里,东北的蔬菜大棚里,新疆的棉田里……哪里没有俺庄人的身影?他们靠着勤劳的双手,每天十个小时以上的辛劳,燕子衔泥般一点点地积累着财富。终于,他们攒够了钱,于是,按照久已艳羡的老板的小洋楼的模子,建起了自己的小楼。这些楼房风格各异,千姿百态,争奇斗艳。有人说鼓浪屿是万国建筑博物馆,我觉得,俺庄不愧为中国建筑博物馆,我为此而骄傲。
但是,大潮涌来,难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原来为俺庄老少爷们所不齿的小B们,由于来钱快,又轻松,也逐渐有了市场。不过,后来的这些人可谓“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他们的本领却是又上了一层楼。有的光头一剃,袈裟一披,堂而皇之走街串巷,或化缘求赠,或卜宅择吉,常为愚昧人之堂上嘉宾。他们摇唇鼓舌,信口雌黄,酒足饭饱之后还能赢得丰厚的布施。有的更是长袍马褂,或布袍草屐,出入于星级饭店、高档会所,俨然姜子牙垂钓于磻溪,专等大鱼上钩。他们善于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瞅准目标后冷不防地抛出一句话,就如扔出吊钩,然后若无其事地享用自己不菲的消费。如果鱼儿不上钩,他可就亏大了。可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达官贵人,或富商巨贾,往往会被他们的话弄得心神不宁,六神无主,鲜有不上钩的。只要这人一回头,他就百分之百地成功了。他会凭生花之舌,忽悠得那人晕头转向,心服口服,不仅会心甘情愿地为他的高额消费埋单,还会为他随手掏出的、从义乌块把钱批来的物件付出几千甚至上万元的高价。这些人出去一趟,一般十到二十天,除去开销,总会有万而八千元的进账。所以这些人的小楼在俺庄也往往是鹤立鸡群。按理说,这样的不劳而获是应该收到唾弃的,,可是现实情况却恰恰相反。俺庄的小伙子虽然和往年一样不愁说媳妇,可是我听说女方在看门户的时候,好像特别关注男方家里有没有当和尚的。如果有,那是一说即成;如果没有,那就得考虑考虑。这真是应了那句“黑猫白猫”的名言了,我不知道这是社会的进步还是悲哀。
本文作者晏金福,1941年生人,老人家是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宿州作家协会会员、宿州散文家协会会员,灵璧师范学校退休教师、《磬乡文学》执行主编灵璧家园网【磬乡文苑】版块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