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记忆】乡村记忆——逝去的老菜馆
乡村记忆——逝去的老茶馆
文/游传化
茶馆是人们对过去集镇记忆的一部分。
我们这里的茶馆和南方的茶馆或茶楼其实是有很大区别的。这里的大部分所谓“茶馆”只不过是卖开水的店面而已,就像过去街旁路边供过往行人歇脚饮水的“茶棚”、“茶摊”,其实卖的就是几碗白开水。大家习惯管“白开水”叫作“茶”,把盛开水的暖瓶称之为“茶瓶”。家里来了客人,主人会热情地递上一碗白开水,说道:“请喝茶”,其实碗里连一片茶叶也没有。因此街上的开水房被称作“茶馆”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年我们镇上却有一处老茶馆与众不同。
老茶馆位于街道中心,主人在弟兄中排行老四,大家都习惯称之为“老四茶馆”,反过来“茶馆老四”也就成了茶馆主人的绰号了。老四茶馆沿街有三间店面,东面一间为茶炉房,西边两间是茶馆,全是白灰粉墙,显得干净而卫生。
首先说说茶炉房。紧靠东山墙是一排砖砌长形茶炉,大约四五米长,半米多宽,高约六七十公分,上有十几个炉口。每个炉口都放上一个铁制高梁提水壶,我们这里叫“茶炊子”或“茶吊子”。烟囱伸出墙外,无论烧柴或燃煤,屋内一丁点灰尘油烟都没有。茶炉北边是一个吹风助燃的大风箱,南边是一个盛满水的紫釉大水缸。
每天早晨,茶馆在熹微晨光中最早苏醒。伙计们“嘎哒――嘎哒——”拉起风箱早早地生起炉灶,然后挑起大木桶,挑来新鲜井水,灌满茶吊子,放在一个个燃起来的炉口上。他们时而拉几下风箱,时而添柴加炭。一会功夫开水便在吊子里翻腾着,壶嘴“嗤嗤”冒着蒸汽,热气在茶馆的屋顶上弥漫着。这时打开水的茶客陆续排起了长队,红的、绿的、铁皮的、竹编的、各式各样的开水瓶(茶瓶)摆起了龙门阵,老板一边忙着收“茶牌”,一边不忘提醒茶客“注意别拎错茶瓶哦”,伙计们则一手提壶,一手拿着漏斗熟练地一瓶一瓶地灌满。
早饭后,客人陆续来到茶馆里。茶馆不大,两间房内摆放四五张方桌,青一色的长条凳子,拐角的角柜里放有麻将和纸牌。每个桌子上都有一个青砂茶壶和几个白釉蓝边茶碗。墙上挂着几把蒲扇。伙计们先要给客人送上一壶开水,茶叶大都是客人自带,有需要店里提供的可向老板单要,当然价格也是另算的。这里的茶客外地人很少,大多是乡里乡亲和街坊邻居。他们有的三五个围在一起拉些家长里短、街谈巷事,有的三两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大嗓高调、天南地北、大侃一番,有的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站在牌桌前指指点点。茶馆伙计则拎着大铁壶忙碌不停地给客人续茶倒水,陪着茶客们谈笑风生。
晚上,茶炉房除了收牌、排队、打水重复早上的景象外,茶馆里要更加热闹。吃过晚饭,街坊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坐满茶馆。这时一位老者寒暄几句,便走到中间的桌子旁,伙计走过来帮着拨亮油灯。老先生不紧不慢地戴上眼镜,取出厚厚的书本,手指习惯地在嘴唇上沾些唾液翻开书页,开始他的每晚一讲的“说书”。说书就是照着书本里的内容念给大家听。读的多是《西游记》、《三国演义》、《隋唐演义》、《红楼梦》等古典演义小说。先生读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津津有味。他时而表情凝重,时而摇头晃脑。读到关键时,也学街上书场上唱书人的样子卖个关子,他摘下眼镜,抬头环视一下,捋捋胡须,把书一合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时茶馆里的伙计要特意给先生送壶热茶来。先生抽着烟袋,再饮上几口茶水。大家则在一旁窃窃议论着书中的剧情和人物。休息片刻,先生继续讲书中的故事(也有中途换人轮流讲的),一直讲到每晚约定的散场时间。
讲书的这类先生,大都是街上读过私塾的老文人,讲书是他们的爱好和习惯,他们来茶馆讲书都是义务,从来不收取任何费用,因此很受人们尊敬,大家都习惯称呼他们为“秀才”或“先生”。
遇到雨雪天气,茶馆里则越发热闹。因为街上大都是露天书场,雨雪天他们则无法演唱。茶馆老板就把唱书的人请到茶馆里演唱。唱书人一到,支起鼓架,摆好大鼓,一手扬起钢板,一手抡起鼓槌“嘭嘭――”地敲打起来。随着鼓声的响起,不多一会,茶馆里便挤满了茶客。这时唱书人喝上几口茶水,清清嗓子,便开始敲起大鼓演唱开来。
一般开场书帽会唱到:
大鼓一响嘭嘭嘭,诸位落座慢慢听。
小伙子爱听《鸳鸯谱》,大姑娘爱听《戏莺莺》。
老太太爱听《牧羊圈》,老头子爱听《背公公》。
俺一人难称百人意,一杆枪怎挡百万兵。
忽然间想起书一段,好久不唱有点生。
咱不问生熟把它唱,唱的不好多批评。
言的是:
一轮明月空中悬,两口入帐正安眠。
三家寒烟袅袅升,四处夜幕昏暗暗。
五角钟楼鸣更点,六营官兵练夜战,
七点明星照碧空,八方旅客投客栈,
九重殿内玉香浓,十字街头灯光寒。
唱完一小段书帽,接着要唱“开篇大书”,诸如《响马传》、《岳飞传》、《杨家将》、《三国演义》、《樊梨花征西》等侠义武书。说书人唱到热闹处,稍作停顿,茶客们就会意了,都自觉地掏出一些零钱投向放在中间桌子上的茶盘里,作为唱书人的辛苦费,不像在街上的露天书场要由专人挨个收钱。就这样在茶馆里不但唱书人有可观的收入,茶馆也可以赚些茶水、糕点、瓜子之类人气钱。
时过境迁,人们生活和文化水平的提高以及现代化家电的普及,老茶馆渐渐湮灭在时代发展的尘烟中,但老茶馆作为一个时代的风景,连同老茶馆里一个个故事,却愈久弥新,让我们为之追忆、陶醉、浮想联翩。
(本文作者游传化(尤传化),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诗词协会会员、中国红杏诗社理事、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民俗学会理事、安徽省散文家协会理事、宿州市作家协会理事、宿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民谣)申报人、灵璧红杏诗书画院秘书长、灵璧县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资料审核小组顾问、政协灵璧县第十届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