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一个把“性”与“欲望”写成艺术的诗人
01.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而它们,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摇摇晃晃在人间》这本诗集也许就是余秀华的自嘲,而其中最出名的一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就是在自嘲中,想要挣脱肉体的枷锁,在灵魂之中去寻找真正的自我。
你也许会说恶俗不堪,你也许会说毫无廉耻,然而不可否则,字里行间都是对于生命,对于认同,对于性与欲望的呼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按进一个黎明去睡你,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睡你”带有性,带有不可名状的欲望,然而深读其中却惊觉,这纯粹有力的诗歌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就像鲁迅先生形容《红楼》一般:
经学家看见了 《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不同人读余秀华也读出不同的味道,在我看来,余秀华是一个把欲望真正做到坦荡的女人,是把“性”写成艺术的诗人。
02.
人生的第一个标签:脑瘫
余秀华并非是天生的诗人,而是像李健形容的那样:“在云端里写诗,在泥土里生活”的人。因为她人生的第一个标签,是脑瘫。
上世纪七十年代,余秀华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因为出生的时候还未啼哭,卫生员就急急忙忙地剪断了脐带,导致余秀华脑部缺氧,由此患上了脑瘫。
虽然智力和认知完全没有问题,可是小脑受伤,无法控制表情,走路摇摇晃晃,说话也有困难,再加上身在贫穷的家庭中,这一切似乎都给余秀华的人生判了死刑。
而这一切也是余秀华这本《摇摇晃晃在人间》诗集的基础。
毫无爱情的婚姻
19岁高中辍学,在母亲做主下,余秀华在毫无爱情可言下,嫁给了大自己12岁的尹世平。在母亲看来,女儿这种条件,能找到一个愿意娶她的男人就是天大的幸福,似乎婚姻幸福与否从来都不是女儿应该奢求的东西。
婚后尹世平如果在外打工,两人都能消停片刻,只要两人在一起,就必然吵架,用余秀华的话说:
他看我老在电脑前写东西就不顺眼,我看他杵在那也不顺眼。
尹世平在同村人眼中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好男人,可是只有我知道,她看我如同看待猪圈里的一只猪,认为保证我不冻死,不饿死就是他尽了丈夫的责任。
可是他的无情,他的嘲笑,他一次次践踏我的尊严,甚至轻贱我的生命,让我有被凌迟的感觉。
虽然是这样的陌生夫妻,可余秀华无可奈何。
曾欲乞讨
在2010的时候,余秀华对生活,对丈夫都失去了信心,想着老了给自己谋一条生路,就想到了乞讨这条路,她说:
父母会老,丈夫靠不住,儿子也会有自己的家。如果还想活下去,迟早会有乞讨这一天。
于是余秀华摇摇晃晃跑到天桥去看其他乞讨者如何做,自己也照样拿了一个破碗,可是最终却没有做成。
“我,就是跪不下去。”
母亲:“女儿的心太硬。”
到了2015年,人到中年的余秀华终于凭借诗集《摇摇晃晃在人间》、《月光落在左手上》一举成名,于是余秀华不想再在这样的无爱婚姻里熬到油尽灯枯,像动物一样活着,然后失去,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决定离婚。
母亲直到2016年逝世前都不理解她,说“女儿的心太硬”,可是余秀华的心她真的有懂过一丝半毫吗?
即使余秀华为了里这场婚姻花了大笔的钱,可是余秀华说:“我不后悔,我依旧不后悔,我人生最正确的选择不是选择了写诗,而是选择了离婚。”
03.
余秀华就是这样一个长期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女人,无法得到爱却对爱有着独特的理解。
就像叶芝得不到冈尼的爱,从而爆发了强烈的创造欲望,余秀华把对于爱的渴望,甚至是贪婪,都在自己的诗歌中疯狂呐喊。
有时她诗中的女性抒情者是一个深怀自卑感揽镜徘徊的“傻子”、“犯病者”(《与一面镜子遇见了》),有时是极为清高骄傲、爱自己身体里的锈迹胜过爱你的“自恋者”(《我想要的爱情》),有时是你口渴的时候,甘愿以自身鲜血侍奉你的“贡献者”(《面对面》),有时决定将人间情事一丢重获清澈骨骼的“逃离者”(《在田野上打柴火》),是让爱情的冰凉火焰照亮深处伤疤后兀自熄灭的“孤独者”(《战栗》),是如果回到过去会把爱过的人再爱一遍,把疼通过的痛再痛一遍的“痴情者”(《人到中年》)。
当一个人的小小身体装有这么多不同的角色,本身就在矛盾中生活,孤独中前行,看似悲伤,看似身体残破,可谁知,她正在享受孤独,享受流血时那种莫名的兴奋。
把躁动与呼唤,幻灭与现实杂糅到一起,是余秀华“摇摇晃晃在人间”所生存的道理。
“我渴望而得不到的,我不想要毁灭,我想要在肉体与灵魂的更高层次,去体味。”
这就是余秀华对于爱,对于性的纯粹又痴迷的欲望。
04.
诚然,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所有的“非普通人”更要饱受非议和承受普通人不可名状的孤独。
这让我想起前不久热播的美剧《女王的棋局》,可是不同于天才棋手,余秀华的天才之道更加坎坷,也更加命途多舛。
她拥有普通人所拥有的一切,甚至更少,所以,其实,她的天才在于接受这一切,在泥泞中开花的果敢。
就像诗人张执浩形容余秀华的样子:
她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行走几十年,这段路太过漫长,然而她找到诗歌这支铁拐时,才终于真正站立了起来。
鲜花伴着闲话,荣誉带着非议,才华横溢,热情奔放,无意向谁诉说,却又实实在在诉说着自己的奇迹。
这样一幅残躯,带给人间一片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