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我的爸爸是骗子

我爸爸是个骗子

文/金陵 

我是在到南京的第二天晚上接到警察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有位自称是我爸爸的男人需要我前去证明他的真实身份。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为了来南京参加小鹿五周年演唱会，我给正在南方工地打工的爸爸打了无数个电话才得到获准，临来时，他隔着几百里路在手机里千叮咛万嘱咐要我谨防诈骗，不接陌生的电话，不搭理陌生的男人，不要独身走夜路……简直把一切的黑暗都想象了出来。南京居然出现了一个自称是我爸爸的男人，真是比小说情节来得更突兀陡然。

我对着手机非常干脆的拒绝：“肯定是骗子。”

南京的太阳真大，铺天盖地都是它刺眼的光线，把南京城变成一个巨大的平底煎锅，鼓动沸腾着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少年情怀。从S城到南京，四百公里的路程，只有十七岁的我只身坐火车过来，为此差点和爸爸闹翻。

这些成人们已经OUT，没人理解我们对小鹿狂热的追捧和热爱，天天在工地埋头搬砖砌墙从不知演唱会为何种场面的爸爸只会在手机那端板着黑色面孔拧着粗黑眉毛沉重的叹着气，为此我不得不花费些小花招，在电话里对爸爸表演苦情戏：“我明年就要参加高考，每天日程都排得满满，脑袋都要塞爆炸了。去南京也不是专程为了看演唱会，我更想去南大参观，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目标，学习起来更有动力。”

我知道向来面黑嘴硬而心最容易软的爸爸肯定会在我努力向名牌大学靠拢的蛊惑中缴械投降，他只有我一个女儿，对我的要求从来很难拒绝，果然在那边沉吟片刻后说：“你妈妈没时间陪你去，我这边又请不掉假……”

我立刻斩钉截铁的说：“爸爸，你一向教育我要独立，现在是给我机会锻炼，你十六岁不就自己出去打工了吗？”

一切很顺利，不到中午我已经踩在南京的大地上，南京灿烂热烈的空气不比S城逊色，出了机舱就给我一个火辣辣的拥抱。

客栈早已在网上订好，手机导航和打车软件可以直接把我带到目的地，来前已规划好行程：先游览南大，第二天上午参加歌星签售会，下午和晚上是他们的演出。第三天到小鹿曾经就学的南艺学院参观后返回S城。

对于明年就要参加高考的我来说，南大的确是我心中的圣殿，这与当年高考失利的爸爸一直对我的洗脑有关，他总会面色凝重的跟我说：“女儿啊，假如当年我考上大学……”我内心无论怎样不屑，表面总装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我们得给成年人一些面子，让他们认为自己的付出很有意义。

如果我告诉爸爸是为了参加歌手五周年的纪念会，并从组团之初就一直追随迷恋，把所有的零花钱都积攒起来买他们的唱片和专辑，把所有的课余时间用来跟踪他们的空间更新和行程，老爸不气得吐血才怪。但是有些代沟是天然存在的，只是为了生活奔波劳碌的他怎么会理解一个少女对心目中偶像的深情膜拜和迷恋呢？

现场的演唱会上，荧光泛滥，呐喊喧天。我举着手机录制视频的手激动得发抖，喉咙吼叫的嘶哑，脚跺得疼痛……

演唱会结束后我和众多意犹未尽的粉丝们守在他们酒店跟前，你知道吗？我居然得到小鹿的同意与他合影，并在签字簿上留言：“努力冲刺，考完后等候你的佳音。”我激动得全身颤抖，泪水迷离。恨不能也成为其中的一员，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为了那个优秀的男孩，一定要把自己盛开成最优秀的一朵。这种激励只怕是南大也难能给予。

所有的少年都在尖叫呼啸，气氛鼓动得如同喷发的火山，内心澎湃的如同翻卷的海洋。我是如此兴奋，激动和幸福。整整一夜，我在廉价客店的床铺上翻来滚去，无法成眠。如果我有一个有钱的父亲，有漂亮的衣服和出众的相貌，有大把的金钱……

手机铃声中断我斑斓的狂想和失落，我再次听到警局的电话：“姑娘，先不要挂掉，你听听这个声音究竟是否熟识？”

半个小时后，我坐在警察局里，满头雾水的看着那个狼狈不堪形容憔悴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问询室的屏幕上。

面孔严肃的警察叔叔看着瞠目结舌的我指着屏幕对我说：“小姑娘，我们城里出现几起少女在演唱会后被强奸猥亵案，这些天一直进行全城严打搜捕。你在演唱会散场的路上一直被一名可疑男子跟踪，被我们警察人员作为重大嫌疑对象抓捕。他辩解是担心女儿的安全和独立能力，从工地不假而别专程赶过来暗中保护，我们质问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出面，他说一直反对你的追星，怕引起你的误会和排斥。我们向您电话核实，你说是骗子。在后来的提审过程中，他仍然如此坚持，所以才再次请你过来配合辨认。”

屏幕上的他短短两天时间好像苍老了几年，胡茬冒出黑黝黝的面孔，小眼睛倦怠无神，肥厚的嘴唇愤懑的朝前撅起，神情既无奈又憔悴，我能听到他从监控器里发出来的声音：“我绝没有欺骗，我女儿可以为我作证……”

我说不出一句话。

南京所有的太阳突然都跑进了我的眼睛，灼烈得凄厉，滚烫得痛楚，我不得不蹲下来，捂住面孔，捂住从指缝间奔跑出来的轰然暴雨……

谢金陵，经商，曾在《福建文学》《厦门文学》《辽河》《荷塘月》发表小说散文若干，灵璧家园网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