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散文】悦耳的机械声
悦耳的机器声
文/晏金福
午饭后,我带着四个学生,拎着工具箱,骑着自行车,向东南方向驶去。20分钟以后,到了山村嶂渠。大老远的,就看见打麦场上两个年轻人在启动手扶拖拉机。两个人你摇一气,我摇一气,直到我们来到跟前,还没摇起来。我示意学生停下来,自己走上前去,听了听声音,告诉他们:“别摇了,再摇也是白费力气。”他们问:“正用的热机子,怎么停下来就没法启动了?”我说:“气门漏气,热机子也难启动。”我接着告诉他们:“我们是九顶中学农机班的师生,专门过来支援午收的。”“能修好?”他们问,“肯定能!”我一面回答,一面招呼学生过来。我和学生一道,打开工具箱,取出工具。三下五除二,卸下缸头,拆下气门。我指给他们看:“气门和缸头的结合部应该是一道细细的环,可是看你们的,黑乎乎的全是积碳。气门和缸头结合不好就会漏气,。漏气就难启动,即使启动了,马力不够,机子也没劲。”我一边说一边指挥学生磨气门。工具和研磨砂还是现成的,两个学生只十几分钟就把气门磨好了.我指导学生把气门、缸头上好,气门间隙调好,对他们说:“摇摇试试。”一个机手上前,搭上把,只摇了几圈儿,机子就“刚刚刚”欢快地叫起来。另一个机手说了声“谢谢”,就迫不及待地跳上拖拉机,开着飞快地转起来。这一个机手则拉着我问:“我们的机子才买不久,咋会有这么多积碳?”我说:“你们年轻人性子急,上去就是大油门,柴油加的多了,燃烧不完就会形成积碳。以后油门要慢慢加,不要猛加。就这,也得经常调整气门间隙。”告别了小伙子,我们向下一个大队走去。
有人可能要问:“你不是中文系的吗,怎么修起柴油机来了?”
这是上个世纪70年代初的事。那时高考尚未恢复,高中生毕业后的出路在哪里?为了培养农村急需的人才,学校实行开门办学。一共办了农技、农机、医卫三个班。那时实行的是典型的“学以致用”“学用结合”:农技班拉到当时全国闻名的棉花高产示范区------江苏的孟圩学习棉花栽培技术;医卫班学完基础知识后到医院边干边学;农机班学习修理农机和低压电路的架设。我是农机班班主任,切身感受到办学的艰难。我们的老师只会理论知识,不会具体操作;而请来的师傅又只有实践不懂理论。因而闹出不少笑话。一次修柴油机时,学生问师傅:“机肚里的螺丝看不见怎么上呀?”师傅脱口而出:“结过婚你知道了!”学生还是一头雾水,师傅又说:“真笨!看不见不能摸吗?”这时男生哄堂大笑,女士个个面红耳赤。还有一次,学生到晏湾帮助架设线路,一个心直口快、性格泼辣的马姓女学生就曾公开嘲笑我们的老师:“你问问他可知道磁夹板哪个是公,哪个是母,哪个在上,哪个在下!”话是粗了点,但对我们老师严重脱离实际的毛病,却是批得一针见血。
理论和实际脱节,严重影响 了我们的教学。怎么办?经过反复思考,我觉得,要从根本解决问题,只有靠自己。于是我开始刻苦地学习有关柴油机的知识。虽然我大学学的是文科,可是凭着高中阶段扎实的理科基础,只短短几天功夫,一本《柴油机的原理与维修》我便学得滚瓜烂熟。接着就跟拖拉机站的师傅去拆柴油机。两部机子一拆,修机子的窍门我已掌握了个八九不离十。再遇到师傅没空,我就带着学生下去自己干。时间不长,我对柴油机已经了如指掌。这次实践使我再一次体会到:世界上最难的就是读书。只要书真正读懂了,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就像本文开头那样,我只要听一听机子的声音,就能判断出故障所在。
说实在话,那阶段的努力可没白费。我不仅为开门办学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还为我的家乡出了一把力。我的家乡是一个大村庄,有4000多口人,12个生产队。每个队都有一辆小型拖拉机和不止一部柴油机。那些机手们有的有点文化,有的大字都不识一个,都是第一次接触柴油机,只能开开,哪里会修?机子一坏,就得拉到集上的拖拉机站或机械厂去,材料费、工时费、人情费等等,花钱先不说,求爹爹告奶奶还不能及时修,农活可耽误不起。修完了,钱该咋算咋算,还得请师傅到饭馆搓一顿。听说我会,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找我那就简单多了。工时费全免;零部件,能修的尽量修,实在不能修的,到农机门市部去买,一分冤枉钱也不用花。不摊饭时,修完就走。我不抽烟,连烟都不用买。有时到饭时没修好,队长就让机手买点狗肉(俺庄有杀狗的)一瓶白干酒,自家再炒俩素菜,吃喝已毕接着干。虽然技术上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这修机子可不是个好活:春秋天好还好些,夏天,两手油污,汗没法擦,蚊虫叮咬也不能拍;冬天,手指头冻得跟猫咬似的也没法捂一捂。上下缸头、飞轮可都是重活,幸亏那时年轻,有的是力气;校气门,对齿轮又都是细活有时累了,干起来让人头疼。还有,机子上经常会有毛刺,划破手和胳膊是家常便饭。好在我的免疫力超强,破了,不用消毒,不用包扎,从未感染过。有时不小心,锤子砸了手指头,往往要几个月才能好。可是遇到活,还得干,乡里乡亲的,怎么好薄人家的面子?星期天回家,几乎就没闲过。平时,也经常有人专门去学校请,没办法,只有调课或请假。不过说实话,晏湾的狗肉我可没少吃,味道真不错。但是最我高兴的是,踌躇满志地站在刚修好的机器旁,聆听那悦耳的“刚刚”声。此时我的心里乐滋滋地,仿佛这是人生最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