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171）： 2016，那些萦绕在脑海里的瞬间
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171）
2016，那些萦绕在脑海里的瞬间
2016年，是我人生中最为沉重不堪的一年。以7月1日为分界线，生命就此另起一行。如今，站着岁末，回顾360多个日夜，健康阶段的记忆似乎荡然无存，病痛中的很多瞬间，清晰地刻在记忆里。
雪花：初春的下午，我在办公室敲打着一篇文字，忽然觉得世界一片静谧，无意间望向窗外，只见大片雪花正沸沸扬扬地飘落，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绿藤：为了装扮办公室阳台，我买了花盆，栽了很多绿藤植物。六月，那些藤枝叶爬满了我的窗台，向外望去，一抹绿色。可惜，7月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它们。
静坐：7月2日的晚上，妻子悄悄地在我床边坐下，沉默不语。我问，怎么了，CT检查有事？妻子说，没事啊。我说，嘿，那就好。然后，我继续玩着手机。此时，颈部的淋巴结正在肿大，妻子已经知道我身患鼻咽癌，瞒着我。
血泪：7月3日，我在眼科医院耳鼻喉科做了检查，医生从我鼻腔里用钳子取了一块病灶进行检查。出来后，鼻腔一直流血，我用卫生纸堵住鼻子，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谈不上痛苦，谈不上悲伤，也许就是鼻腔的刺激。那一刻，我意识到，癌，终于来了。
哭泣：确诊患癌的那天下午，我睡醒，在微信上招呼大儿子，然后交待一些事情，包括我的一些账务密码，尤其是人生的某些感悟。不知不觉，我的泪水打湿了枕巾。我最真的嘱咐是，如果没有了爸爸，孙亚柳就是你的家，如果妈妈百年之后，你就是弟弟的家。
看望：我确诊癌症后，朋友来看望我，进门后不知道说什么，望着我，然后嘤嘤地泪流满面。妻子的同事前来探望，送来一笔钱。Z和L两个朋友前来探望，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各自放下5000元离开。这是我接受的第一笔捐助。
嘱咐：7月6日早上，小儿子继续坚持晨读，我要离家赴北京治病。出发前，我嘱咐小子一句话——当爸爸妈妈有病的时候，孩子的刻苦学习和好成绩，是爸爸妈妈治病最好的药。我流泪了，旁边的老乡转身擦泪。
告别：7月6日早上，邢台东站，经常打麻将的几个好友送我赴京。此时，颈部淋巴结肿大已经明显。我笑嘻嘻地站在他们中间。这一离别，我们的麻将竞技结束。
拥抱：在北京肿瘤医院外面的楚乡情宾馆，大儿子前来看望我，我见小子进来，情不自禁地抱着他。当我得病后，其实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安危，心系的都是两个儿子。
老车：大学同窗老车出差北京，专程看望我。他是第一个探望我的同学。聊天，合影，告别。彼时，颈部淋巴结正在迅猛肿大。
流泪：大儿子去宾馆看望我和妻子，我们送他到地铁口，他在电梯上下行，面带忧郁地望了我们一眼，刹那间，妻子泪流满面.......
放疗：第一次放疗，7月19日，瓢泼大雨，妻子陪着我在雨夜中略显狼狈地行走。在豫乡情宾馆的大厅里等待到10点多，然后出发去医院，认识宁宁。躺在放疗的机器上，10分钟，念叨着孩子的名字。
一笑：高中的女同学H把自家的房子给我住。我来到她家楼下，打通电话，几秒后，她从窗口探出头来。相视一笑，彼此挥手致意。屈指一算，已是12年不见面。
掉发：放疗数日，化疗第一次后，头发掉落，清晨枕巾一片碎发。去住处大院的理发馆理发，两三分钟工夫，烦恼丝尽失。返回途中，头皮一阵风凉。
无力：化疗结束第二天后，四肢无力，因为要验血，没有回住处。躺在豫乡情宾馆的房间，浑身散架。第一次呕吐，没有食欲，喉咙口腔开始疼痛。从此，痛苦纷至沓来。
流脓：第二次化疗住院，早晨醒来，后颈部不适，用手摸，手指上湿漉漉，脖颈沟处的皮肤溃烂，渗出了脓液。从此，颈部皮肤的大规模溃烂拉开序幕。
蛋液：放化疗期间，喉咙口腔无法咀嚼吞咽，妻子每天早上把鸡蛋沏开，然后用针管打进我的口腔，我强忍着疼痛咽下去。没有食欲，没有味道，妻子说，要想活下去，必须吃下去。
胃管：8月15日上午，护士们给我下胃管，此时，喉咙已经很狭窄，且疼。下了两次，都没有成功。我疼得泪流满面，鼻涕涌出鼻孔。末了，我坚持没有下胃管，保证能吃下任何东西。相比起下胃管的疼，吃什么东西都不在话下。
昏睡：我在医院4层的输液病房输泰欣生，躺下后就昏昏欲睡。医生连续扎了四针才把输液针头扎进血管。2个多小时的输液里，我迷迷糊糊，就是睡啊睡。
蹦跳：妻子给我颈部的皮肤溃疡处清洗换药，她把两种药品磨碎后，撒到皮肤溃烂处，刹那间，我蹦跳起来，头如小鸡啄米。那种疼，撕心裂肺，尖刻而生硬。那是半年来最疼的感觉，好在过了一会就不再疼。
冰块：口腔喉咙火辣辣地疼。从医院回来，喊妻子，冰块。妻子忙不迭从冰箱里取冰块，我含在嘴里，疼痛缓解片刻。
眼神：大妹妹从老家赶到北京伺候我。她用针管吸了米粥，注入到我的口腔。口腔喉咙疼，每次咽下去都要喘息片刻。妹妹数次欲再次注入到我的口腔，被我摇头制止。我瞥一眼妹妹，见到妹妹无奈的眼神。唉，我轻叹一声，张口，等着妹妹继续把粥注入口腔。
便秘：治疗期间，我经历了10次便秘。最痛苦的一次是，我坐在放满肥皂水的大盆里，生生地用手抠了3个小时。那种痛苦又超过了饥渴和病痛，因为放化疗和饮食的特殊性，便秘一度成为痛苦。
亲戚：某日晚上，有人在微信上加我，是任县老乡。他告诉我，孩子患了白血病，然后，转给我200元红包，再也不聊。不久，临城某女士加我，其女也是白血病，转200元红包，然后不聊。感恩，流泪，从此是亲戚。
衡中：某日，有人加我微信，问候，然后转账过来，一次5000，共计10000元。我大惊，我们素昧平生，怎么可以巨额资金相助。对方说，孩子就读于衡水中学，我们都是衡中家长。感恩，流泪，从此是亲戚。
聚会：9月16日，大学同窗相识30年聚会，我放疗结束后第四天。我硬撑着病体参加聚会，与诸多老同学寒暄，不久，身体疲软，参加同学合影，站立几分钟支撑不住。我们四组同学亲密合影，历次聚会，我们组人数最多，此次依然。见到W同学，我们一起抗击病魔。
返程：北京西站候车大厅，妻子背着大小四个包跟着我。几次住院治疗往返于北京和邢台，妻子都是背着最沉重的包，默默无语，任劳任怨。危难之际，妻子是最亲近的人。亲人很多，但陪伴最久的依然是妻子。
胡强：结束放疗后回家，渴望见到小儿子。傍晚，小子放学，我躺在床上，听到妻子喊胡强。不久，胡强来到我跟前，我让他坐在我床边，问，小子，还认识爸爸吗？小子说，认识。又问，害怕爸爸这副样子吗？答，不怕。
温暖：体弱，怕冷，晚上，我沉沉入睡，妻子在我身后的被子上侧卧，轻轻地搂住了我，不由得一阵温暖传来。等我慢慢地进入梦乡，妻子才离去。
合影：第五次化疗期间，11月10日，我和妻子、大妹妹去游览中国人民大学校园。胡小鹄陪同我们在校园漫步。我们合影，儿子已经高了我半头。儿子比爸爸长得高，总归是一件欣慰的事情。冬季即将来临，给孩子1000元买衣服。
耳光：期中考试结束，小子成绩下滑，我下楼，审阅胡小鸿的试卷，很多简单的计算题竟然失误。一怒之下，训斥加耳光。因为我得病，对孩子的学业关注不够，小子成绩不够出色。不过，依然在班级前十，年级前100。期中考试为年级60名。
卖书：去楼下，喊妻子，只听到妻子在阳台上答应。妻子正忙碌着把我出售的学习资料装袋打包。阳光正好，妻子专心致志，任劳任怨。每一本书，都是我的药费。
做题：下午我睡醒一觉，出房间，活动身体。只见妻子坐着小凳子，以床为桌，专心致志地审阅小子的卷子。我得病后，孩子的学习多是由妻子管理。
长高：就在昨天晚上，小子来我的房间看电视，小子高了胖子。我让小子站起来，跟我比身高，半年内，小子又高了一截。我忍俊不禁地说，傻小子，又长高了。
2016年即将离去，忆往昔，很多心动的瞬间铭刻于我们的心头。
过去的一年，您有哪些心动的瞬间呢？那一刻，你是不是内心涌出一股温暖、一片柔情、一阵感动、一眼泪花？请在留言处告诉我，让我们分享2016年的感动。
胡子宏，供职于河北邢台市文联，毕业于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河北作家协会会员，20多年来，在全国400多家报刊发表200多万字的散文随笔。作品有8篇次入选8册大中学课本、阅读教材。2016年7月罹患鼻咽癌，治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