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乱谭｜神哥主无

在诸暨方言中，“鬼”是读作“主”的。譬如：“小鬼头”读作“小主头”，“讨债鬼”读作“讨债主”，“鬼来了”读作“主来了”（不适用于“鬼子来了”），凡表示神鬼的“鬼”，皆读作“主”。

“鬼”为什么读成“主”呢？我没有见过相关史料，可能是阅读了较多家谱里的祭祀类文章，便想当然地认为这来自于迷信。迷信的人认为，人死后的灵魂叫鬼。但说“鬼”终究有点难听，于是说成“神主”。所以在古代，氏族的祠堂，都要进“主”入祠；人们在祭祀时，无论在家里还是在祠堂，都要面对“神主”叩头上香。神主牌上写谁的名字，就代表死者是谁，所以神主牌代表着人死后的灵魂，即“鬼”。神鬼即神主，神主即神鬼，“鬼”与“主”可能是这样互通的。

“鬼”与“主”的互通，还影响到了同音字“贵”，以至于“贵”有时候也读作“主”，但只局限于用在价格上。“价钱贵”说成“价钿主”，“贵不贵”读作“主不主”，其它如“贵人”“贵族”“富贵”中的“贵”，均不能与“主”互通。这真是个奇怪的现象，为什么只有说到钱时，“贵”“主”就可以互通呢？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铜钿银子把人折腾成鬼的缘故？

言归正传，我要说的是“神家主无”。现在“主”的来历说清楚了，那么“神家主无”也可以正本清源了。揣摩这个词，它可以有两种写法：一是“神假鬼无”，一是“神歌鬼舞”。用诸暨土话读，两者读音完全相同。究竟哪一种写法最贴切，这要看具体的语境。

语境一：星期天，我背起一把锄头欲出门去，母亲见了问我去干啥，我说去掘地种菜啊，母亲笑骂：“你可（别）神哥主无了！我自己会去掘的。”

语境二：孩子考试成绩出来了，很不理想，家长骂孩子：“见主个见，你来东神家主无，竟然考出这么差的成绩。”

语境三：有个读者看了我的文章后，一个劲夸我写得好，我不得不谦虚地回答：“好什么好，我来得神家主无啦。”

由以上三个例子不难发现，“神家主无”应该写作“神歌鬼舞”，它的意思是：装模作样、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土话叫“装装样子”。母亲骂我神歌鬼舞，是因为我不会务农，不会务农的我竟然去种菜，自然是装模作样，不会有真正的劳动成果。家长骂孩子神歌鬼舞，是因为孩子的本职是读书，不认真读书就成了一种摆设，无非是装出在读书的样子。我谦虚地说自己写文章是神歌鬼舞，是因为我知道我不过是故弄玄虚，装出一个读书人的样子给人看，表明我不是文盲。

你听见神唱歌了吗？没有！你看见鬼跳舞了吗？也没有！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神仙皇帝。可是，这个世道为什么竟有那么多的神歌鬼舞的事情在发生着？那是因为人的心里有鬼，人的内心一旦被鬼占领了，他的语言，他的动作，就真的是神在唱歌、鬼在跳舞了。因为鬼魂附体了，人的表现就“鬼头滑脑”了（请将“鬼”读作“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成了“鬼同和尚划拳”了（请将“鬼”读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