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方 | 母亲的健康密码
【往期回读】
母亲的健康密码
江都 丁志方
丁志方先生：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江苏省作协会员、江苏省散文学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曾在海军某部任宣传干事，转业后先后在江都多个部门任职，业余时间投入创作，有几百篇杂感、散文见诸各级各类报刊。有散文作品集《暮色炊烟》。
母亲年届米寿，依然精精干干，清清爽爽，在别人眼里都说她比实际年龄起码要小10岁。她除了耳朵有点背，眼睛看得见穿针，迎着光亮，放得远些，碰得巧能首发命中。牙齿也很好，炒熟的老蚕豆，嚼起来一样咯嘣咯嘣响。而且背不驼，腰不哈，走起路来跟年轻人差不多，小区里有几个老太太，年龄都比她小，腿脚一个没有她利索。她一向闲不住，喜欢帮我们烧烧煮煮，洗洗涮涮，让她做了她高兴，不让她做反而不开心。
母亲的生活很逸当。“既昏便息”，年轻时候做不到，现在有条件了，每天新闻联播不结束就上床，至于“黎明即起”，几十年来一直雷打不动。而今老了生活更有规律，早上起床以后，一定是手持扫把清扫院落，前前后后，旮旮旯旯，脏与不脏全部打扫一遍。9点钟以后，跟小区的老太太一块散步，下午，只要有约定，吃完午饭就去打麻将，如果没有牌局，不是继续散步，就是收拾院子。
母亲的健康是我们的幸福，但有时候她的行为又让人有些不安。没有事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坐在窗口，茫然地看着外面，常常一看就是老半天。每次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母亲没有上过学，看不懂书报，也不太看得懂电视，贫乏的精神生活，让人心生怜悯。有时候母亲这种状况，又让我滋生起一种别样的心理：不识字也罢，“人生识字忧患始”，索性像母亲这样，不识字，没有烦恼，倒也轻松自在。
其实，母亲不是没有烦恼，只不过她拿得起放得下罢了。我们小的时候，父亲在外地工作，弟兄三个在家里全靠母亲拉扯。那时候家里很穷，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长年租住在别人家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母亲白天在生产队里拼命挣工分，收工回到家里既要匆匆忙忙做家务，又要起早带晚忙织布。有时候我一觉醒来，看到母亲还在摇曳的煤油灯下来回穿梭，天不亮，就又听到织布机嘎吱嘎吱地响。没有房子，受够了罪，她做梦都想早一点改变现状，织布赚一点加工费，就是为盖房子积攒一点资金。沉重的负担，曾经压得母亲喘不过气，但她很豁达，也很能干，推车挑担，割麦栽秧，什么农活都难不倒她，再多的事情到了她那里都是三下五除二。母亲不懂修炼，那种质朴的从容，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她常说：困难再大日子还要过，有事做事，烦有什么用？于是在那艰苦年代，她依然吃得香，睡得着，她的感觉是，不管多累，睡一觉就好了。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好像没有失眠过，直到现在还是这样。每次我们晚上回去，她都睡得很沉，偶而吵醒她，她就像年轻人一样，一副睡眼惺忪，没有睡醒的样子。至于饮食她吃什么都香，年轻时候，粗茶淡饭，从不嫌弃，而今，好丑不管，心满意足。除了一天三顿，她从来不吃营养品，平时至多吃几片闲趣饼干消遣。
母亲活得安然，想想顺理成章。她没有文化，本来执念不多，而且又拿得起放得下，这样的心态能不轻松自在吗？佛曰，“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但放下又谈何容易？我曾尝试过像母亲那样，坐在阳台上看看窗外风景，故意清空一下脑子，但做不到，越是故意不想，脑子里越是风起云涌。但母亲能做到，就这个话题我曾巧妙地问过她，她明确告诉我：不想，休息就是休息，有什么好想的？
活在当下，自在安然，怪不得到如今母亲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段子：冬天里一个小男孩子在电梯里吃雪糕，有个阿姨看见了顺口提醒他：“这么冷的天，会吃坏身体的。”小男孩告诉阿姨：“我奶奶活了103岁了。”阿姨不解地问：“吃雪糕吃的？”小男孩说：“不是，我奶奶从来不多管闲事。”小调皮，真是不识好歹，但他奶奶的故事跟我母亲的状况，倒有些异曲同工：老奶奶之所以长寿，是因为不爱多管闲事；而母亲的健康密码，也许就是内心清简，心无挂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