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 (136):佛法外教——李世民的大外宣谋略
前文书说到,玄奘辞别法门寺,一路西行,进入巴蜀境内,到了巩州城。巩州太守殷勤接待,摆出素席素酒为玄奘接风。玄奘见是本地自酿的雪梨酒,虽是甘甜可口,却不及葡萄酒醇厚,便和太守谈起葡萄美酒,大有投机之感。
却说玄奘等三人在巩州城好生安歇了一晚,精神完足,且喜一路山势渐缓,渐行渐易,玄奘贪赶路程,每日晓行夜宿,两三日间已到了河州卫。
此处已是大唐西陲边疆,毗邻吐蕃。玄奘远望卫城,对侍者笑道:“总算佛祖保佑,我们运气不错,若是早一两西行求法,只怕便是这个边界就万难经过也。”
一个侍者道:“长老莫不是说去年吐蕃与我大唐开战之事?想那吐蕃国主着实自不量力,我大唐天子百战建国,一众功勋宿将都是人中豪杰,他竟敢屡次犯我边疆,却不是自讨苦吃?”言下甚是得意。
玄奘点点头,微笑道:“话虽如此,只是两国交战,生灵涂炭,陛下宅心仁厚,故而一再隐忍,只欲怀柔处之,去岁乃是那吐蕃赞普得寸进尺,竟欲侵占我西域疆土,陛下不而已而用兵,虽是大胜,吐蕃亦不曾伤了元气,将来兵连祸结也未可知,故而陛下甚是劳心也。”
另一侍者道:“长老说得是,我曾听说这个吐蕃赞普名唤松赞干布,乃是他那里一个不世出的豪杰。他本是一部酋长而已,竟在几年中混一吐蕃各部,声势大张,因而野心勃勃,觊觎我大唐国土,敢于日月争辉。虽说是我佛慈悲为怀,然则弟子以为,我国若不趁此兵强马壮之时殄灭酋虏,万一将来有个闪失,不免重蹈汉高祖时冒顿单于之祸,却不是遗祸无穷也?”
玄奘深深点头道:“你倒颇有几分见识,更难得熟知前朝典故。你所言甚是!只是当年汉高气骄轻敌,那匈奴又着实厉害,故有白登山之辱。只是后来虽有汉武之胜,然则穷兵黩武,国家凋敝,百姓失所,虽重创匈奴,所得不过数年稍安而已,若非宣帝再用和亲怀柔之策,只怕刀兵绵延,势必汉与匈奴偕亡也。陛下正是权衡史鉴,以为吐蕃与匈奴颇有相类之处,绝不欲仿效汉武之失,欲临之以威,怀之以德,结之以情,庶几可消弭后患也。”
侍者诧异道:“陛下莫非要和吐蕃结亲?”
玄奘摇头道:“此乃军国大事,岂是我等出家人可闻之也?我只是以形势观之,察陛下有怀柔结远之意。且陛下天纵英明,谋略又远出汉宣也!”
两个侍者同声问道:“陛下有何妙计?恳请长老讲与弟子听听!”
玄奘笑道:“看你二人成何体统,身为出家之人,竟如此热心俗事。”
侍者脸一红,忸怩笑道:“长老教训的是!只是我佛慈悲,弟子们亦当心怀众生,正如长老所言,倘或两国交兵,势必生灵涂炭,岂是我辈所望?若陛下有神机妙算,消弭兵祸于无形,乃是众生之福,自是深合我佛慈悲之道,故而失态,望长老莫怪!”
玄奘笑道:“不必惶恐,为师戏之耳!你等所言自是有理,其实为师西取真经,亦是为国效劳,为民祈福,以求三界内无冤仇之恨,五行中无度外之遗也。若万事只以戒律为要,便是缘木求鱼,舍本而逐末了。你们有次见识,为师很是欢喜,又岂能见怪乎?”
二侍者大喜,忙稽首拜谢。玄奘知之道:“你们有此心,便是你们的悟性和功果,何必谢我?其实陛下有何妙算,为师也是猜度而已。当日和陛下言及取经之事,曾道吐蕃信奉苯教,拜物为神,多行荒悖之举,常有残忍之事。后来不知谁从西域引入佛教,颇得吐蕃人心,建寺拜佛,行善戒杀,民风为之一变。陛下以为吐蕃之佛教未必得臻上乘,若我从西天取得大乘佛法时,或能以此感化吐民,永结邦交之谊——这翻苦心岂非又远在宣帝和亲之上也?”
二侍者拜服道:“陛下果真思虑深远,竟能想到用佛法化解边患,此等谋略前无古人也!”
三人说话间已行至河州卫城,一名侍者先行唤门通报,戍卒听说是御弟圣僧途径河州,哪敢怠慢,一边教人火速报知镇边总兵官,一边唤起守门兵丁,一齐出城迎接,簇拥着玄奘进了卫所奉茶。
过不多时,总兵率领一干部将和几个僧人道士来见玄奘,便要请长老到总兵府设宴接风。玄奘素来不喜武人,见总兵言行粗鲁豪迈,又不伦不类地带了和尚道士一同前来,心中不悦,便合掌辞谢道:“多谢将军厚意。只是贫僧乃是出家人,怎敢破解吃什么酒宴?将军不必费心,只要茅庐草舍、粗茶淡饭,贫僧师徒不至露宿忍饥足矣。”
那总兵听了玄奘这番文绉绉的话,虽不甚明白,却也知道玄奘有婉拒之意,不禁为难道:“长老莫不是怪罪末将?论理来说,长老以御弟之尊,本该由吐蕃宣慰府元帅亲自迎接才是,只是帅爷的制所不在河州,末将又提前不知长老驾到,仓促间也来不及报知帅爷。末将糊涂,长老千万莫怪!”说着连连作揖,不安之情溢于言表。
玄奘见状反觉不好意思起来,忙回礼道:“将军哪里话来,劳动将军已然不妥,玄奘又怎敢劳动元帅大驾?贫僧所言实乃出家人的本分而已,出家人苦行修己,不得沾惹红尘富贵,原是教义所在,还请将军谅解。”
随行的一个中年僧人见总兵尴尬,便上前行礼道:“贫僧见过大阐法师。贫僧乃是奔出福源寺的僧人,若法师不弃,便请到鄙寺暂歇奉斋,不知意下如何?”
玄奘还礼道:“如此最好,有劳师兄了!”
总兵见玄奘要去福源寺,虽觉得过于怠慢了些,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陪笑道:“末将是个粗人,不知该当如何接待长老。既是长老要去福源寺,末将便护送长老前往便了。”
玄奘道了谢,便随众人径至福源寺安歇。寺里僧众知是天下僧纲到了,自然一一上前参见,便去准备斋饭。玄奘先拈香礼佛,然后才用斋饭。玄奘低声吩咐侍者道:“吃了斋饭你们便去喂饱了白马,打点好行礼,明日不必等到天明,只破晓时便上路也。”
福源寺主持宝鉴长老听了诧异道:“师兄何必如此心急?此去西天灵山,不啻万里迢迢,师兄也赶了好些日路程,好歹在鄙寺休整三两日,贫僧和弟子们也好向师兄请教一二,胜过平日十年苦修。还望师兄成全!”
玄奘歉然道:“不瞒师兄说,正是因为此去西天灵山路途遥远,不算来回,首尾便要十万八千里,贫僧曾对陛下说三年便可取经而回,这一路赶来,只因巴蜀境内山路难行,已然多走了数日。这一出大唐国境,免不得多有坎坷,故而不敢贪图安逸,只争朝夕罢了,但愿三年而回,以免诳语欺君也。还望师兄莫要见怪。”
宝鉴和尚忙道:“师兄言重!师兄思虑周详,勤勉忠君,正是我辈表率,贫僧岂敢见怪?只恨贫僧师徒无缘,和师兄擦肩而过,却不得一聆师兄宝音,实乃平生大憾也!”
玄奘谦谢道:“贫僧怎敢当师兄如此抬爱?此去若能平安返乡,自然有缘相聚,届时再向师兄讨教佛法,不亦乐乎?”
宝鉴笑道:“师兄说得是!既如此时,也不敢多扰师兄休息,明日一早贫僧为师兄送行便是!”
玄奘谢了,自去禅房安歇,心里盘算路程,总觉得难以三年往返,正在焦虑之时,只见窗外白光一闪,连忙凭窗看去,似是长庚金星滑过分野,不禁一愣,暗想:“此时深秋时节,又是夜晚,怎地会有金星经天,好不蹊跷?”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六十八回:巩州城太守献殷勤,河州卫玄奘逢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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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