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光阴 | 雪小禅最美微刊第四百三十一期

清 淡

我知道,清淡的东西会持久。

就像喜欢一个人,那种最清淡的喜欢也许最长久,淡淡的,如一场清凉的风,扑到脸上,不觉得。

清  淡

文字:雪小禅

图源:电影《青木瓜之恋》

小禅作品 书培播读

染  染

我从前喜欢浓烈的东西。先说食物,我偏爱四川菜,一副爱也敢爱、恨也敢恨的样子,根本不服输,一定要全力以赴。水煮鱼上飘浮着一层辣椒,明摆着是山河全醉的表情,绝对不寡淡。

即使我亲自下厨炒菜,油和调料一定要多。我烧的茄子,全是一层油糊着,那茄子软软地倒在油里,似一个曾经彪悍的女人被更彪悍的男人收了心,乖巧地卧在盘子里,从此跟定了他。那是我的爱好,一定要轰轰烈烈,不惊人,死不休。

有一款米线在我家门口,非常俏。有清淡、微辣、微微辣、辣、超辣、超超辣。超超辣要谁的命,真正一层红油飘着,似浓烈的爱情,拿刀逼着问:你到底爱不爱我?要的就是个惊心动魄。我总爱这款超超辣,辣到眼泪直流,还嫌不过瘾,还要麻油。我那时的生活昏天黑地,如这款永远看着惊心的超超辣。我还穿肥腿裤子,手绘牡丹的对襟黑衣,还曾经疯狂到把头发染成爆红,像酒醉。

简直是一场醉死的样子。

是何时迷恋于一碗清汤面?是何时不再要浓烈的茶而对服务生说,我只要一杯白水。

是何时只穿素衣,留了这黑色短发?

清淡原来源于内心。

我的胃坏掉之后,还是我的心安静之后?

绵  绵

鲜衣怒马的日子后面,跟着素朴的似水流年?我不再爱吃辣椒,去吃米线,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清汤。连服务生都惊讶,说:不要超超辣了?我把过分离奇、形而上的衣服送人,我只穿黑、灰、白,只要最简单的样子。到最后我终于发现,能把最简单的样子穿出最复杂心情的人,才是最懂人生之道。

就像寻常家女子,本着布衣,原以为就是草芥女子,经过打扮,再加上光阴修炼,却原来是曼妙女郎。越南电影《青木瓜之恋》的女子不就是?本是低着头穿着布衣的寻常女子,切开那熟了的木瓜,微笑看着里面的籽,忽然有一日着上女主人的衣服,涂了口红,被少爷撞到,才发现比平常女子要好看十倍。这才惊心!远比一开始就花枝招展更抓人。

清淡真好。慢慢地细煲一锅汤,只放白萝卜和羊蝎子,少许盐,半个小时之后,清香扑出来。我从前最讨厌清水煮的东西,觉得味道太寡,现在越来越迷恋这种寡——我的胃喜欢这清淡。它不油腻,不噱头,不以形式诱我,但渗入内心里。这样有清爽的气息,带着清淡的喜悦俘虏了我。它绵绵人心,不张扬,低调着侵略我,日子越久,我越觉得它的好一滋养我的,却原来是这最平淡的东西。

过分的浓烈的东西总是刺激你的感官和味觉,它的形式大于内容,反过来会让你忽略它的精神。我只记得那一层层辣椒,却忘记了鱼的味道,只记得辣、麻、一层红红的油。那层油,掩盖了真心。我不记得鱼真实的味道,我不记得爱情最初的面目应该是真实,我只看到那虚伪的形式和表象——真害人呀。

回到清淡,其实是回到了最初的最初。

寡  寡

清水煮过一条鱼,只放少量盐。鱼汤可以给刚生过孩子的女人喝,非常下奶。那鱼的味道真腥。我居然迷恋那腥,连那腥都是真实的——好比爱情里,他切切地问:你是不是想吃那种黑米的包子?我下班给你买回来。真切动人。

还做过莼菜。小小的荷叶似的莼菜,放在高汤里煮,再放几粒薏米,没有油腻,连味精都多余。我想起在韩国的日子,几乎都是在吃火锅和泡菜,没有油,每天吃很多,吃到最后,恋恋不舍。不像那些四川菜,现在想起来,有恐惧感了。

最近迷上去“西湖会馆”吃菜,杭帮菜,又精致又散淡,似与一个书香闺阁女子的雪后长谈,怎么着都不烦。

每年都喜欢下过雪的午后,有点儿清淡气息,我感觉自己薄得如一张纸,那么轻,却有着自己的温度。我走在雪里,不知往哪里去。空气中有甜蜜的味道传来,是雪的清香。我从前喜欢在扑面的大雪里走,现在,更喜欢在雪后的午后一个人慢慢走。

我愿意享受这清淡的光阴。

虽然会有些许寂寞,但连这寂寞也是清淡的。我喜欢它带些寡味的清淡,有些轻愁,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自己明白。

我知道,清淡的东西会持久。就像喜欢一个人,那种最清淡的喜欢也许最长久,淡淡的,如一场清凉的风,扑到脸上,不觉得。可是,那是春天里最清凉的风,带着最美的清凉。而这清凉,它是多么难得呀。

就像最喜欢一个人,他只会轻轻地抚摸着你的发,动情地看着你。这样清淡的喜欢,才是人间真味呀。

作者简介

雪 小 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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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雪小禅 | 禅园听雪

畅销书作家,知名文化学者,生活美学家,中国慢生活美学代言人。曾获第六届老舍散文奖、首届孙犁文学奖等多个奖项。“中国青年论坛”北京大学讲座嘉宾。担任中央11、中央10、山西卫视、黑龙江卫视、陕西卫视等多档文化节目电视评委和主持人。代表作:《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惜君如常》、《我只向美好的事物低头》。

主播简介:书培,情感电台主播,每天陪你读书,分享好文,用声音温暖你,陪伴你。微信号:zhuboshup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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