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最好的大臣,偏偏遇上明朝最差劲的皇帝,护国忠臣含冤而死
谁是明朝最好的大臣?于谦当之无愧为其中最杰出的一个。土木堡之战打垮明军主力的瓦剌大军,被于谦带着一群新兵溃兵,在北京保卫战中打得大败而逃,令大明朝生生延命近二百年,其功劳之大,有明二百余年一众士大夫文臣,恐怕无人能及。说到人品操守,于谦更是清廉如水,家无余财,纵是后来摄行皇权十载的救时宰相张居正,恐亦逊色三分。
大明没有北宋一样立国百年便被胡虏驱赶着南迁,力挽狂澜令金瓯无缺的中流砥柱便是于谦,他不止是大明王朝的社稷功臣,更是千秋不灭的华夏民族英雄。他遇难后安葬于杭州西湖之畔,和三百年前的另一位同样含冤遇难的大英雄长相为伴,「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也正是他的遇难,极大摧残了民心士风,终于在近二百年后,再一次神州天倾、胡骑肆虐之时,愿意和于谦这样为国家完全牺牲自己、看淡生死的人,就很少、很少了……
大明少保、兵部尚书:于谦。
北京保卫战,于谦力挽天倾。
土木堡之败,据当事大臣、后为三朝名相的李贤,在其相关日记写到,此战主战场20余万明军战死三分之一,伤者约一半,衣甲兵器辎重尽失,几近全军覆没;
再加上西宁侯宋瑛和武进伯朱冕所部大同军数万在阳和卫之战惨败阵亡;驸马都尉井源、平乡伯陈怀、都督王贵三人所统率四万兵被全歼;鹞儿岭之战成国公朱勇部五万军被全歼的损失;总计伤亡近30万,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之大败。
而随行文官武将阵没者,包括太师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等数十人。
整个大明王朝文武中枢,几近一扫而空,京城门户亦已洞开,大明帝国最精锐、配备先进火器的京师三大营毁于一旦,此后虽经重建,再不复从前战力。
经历永乐盛世和仁宣之治,鼎盛时期的帝国经此一败,竟到生死存亡关头。
【正统十四年八月癸亥:时京师戒严,羸马疲卒不满十万,人心汹汹,群臣聚哭于朝,议战守,有欲南迁者。】——《明实录》
这时候,板荡见忠臣,于谦于少保挺身而出,在明军主力精锐尽丧时,收集一群败将溃兵,在四方支援下打赢了京师保卫战。这并非因为他如何用兵如神,而是他有足够的组织才能与意志力,让被一扫而空的明朝中枢能够迅速吸收新血重建,重新正常运转,类似于一时休克的大脑回复供血。
若无于谦力阻,则大明南迁之议便成定局,京师百姓,祖宗陵寝,俱都丢给了瓦剌人,就算日后得以收复,于国力、国威损失之大,亦皆难以估量。
彼时皇子朱见深尚在襁褓,而且并非正式册立的皇太子,一个婴儿根本没有办法去凝聚危城人心。
年轻的监国朱祁钰手足无措,孙太后病急乱投医,在国难时一片迎立贤王声音中,打算迎立“诸王中最长且贤,众望颇属”的皇叔、襄王朱瞻墡。襄王有多名成年子孙,他若得立,则帝系转移变成定局。
这样一来,英宗朱祁镇多半是不会被放回来了。 大概会学了宋徽宗,在沙漠放一辈子羊。
至于代宗朱祁钰其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才干与魄力,原本亦无多大野心。只是在大臣的坚持推戴下,他亦无力抗拒。如非恰逢其会,皇位也根本落不到他头上。毕竟一个年轻皇帝刚闯下大祸当了俘虏,文武百官不可能对另一个更年轻且没有政务经验与魄力的人有信心。
于谦“立朱祁钰为帝,朱见深为太子”之议,既符合国难立长君的现实需求,又最大限度保证了宣宗一系的权益,使帝位不致落入旁支,对得起宣宗当年的君臣之遇。
岂料这亦令此时沦为瓦剌俘虏的朱祁镇怀恨在心,认定是于谦勾结朱祁钰谋夺了他的皇位,并最终导致了于谦的遇害。
其后也先以朱祁镇为人质,屡屡要挟明廷,于谦坚决主张社稷为重,严词拒绝一切寇虏妄求,才令也先手中人质失去利用价值。同时又是于谦苦口婆心劝说朱祁钰“天命已定”,打消其疑虑。朱祁镇因而得还,不用在漠北吃沙子到死。
【謙有再造功。上北狩,廷臣間主和,謙輒曰:「社稷為重,君為輕。」以故也先抱空質,上得還,然謙禍機亦萌此矣。】
正如南宋初年,岳飞之所以干冒武臣涉政之忌,上书高宗赵构求尽快立储,正是针对金国欲立钦宗之太子赵谌的图谋。
赵谌虽是帝国正式册立的皇太子,本身也并无什么罪过,但经历“靖康之变”后,在包括岳飞在内的南宋文武重臣心里,他就只是个辱宗庙罪人之子,绝不当立,亦不承认他是帝国皇储,因此只以“丙午元子”称之。
【近谍报,虏酋以丙午元子入京阙,为朝廷计,莫若正资宗之名,则虏谋沮矣。】——张戒《默记》
甚至对宋钦宗,岳飞随着政治上的成熟,也从早年的“迎回二圣”,改口为“迎回天眷”,只认可他是现任皇帝的亲属,身陷虏庭是国家耻辱,理应救回,而绝不认可这种辱国罪人是值得尊敬的先帝。
于谦对朱祁镇,只怕也有如岳飞对宋钦宗相类似的观感。西湖双忠皆是以“社稷为重君为轻”为信念的华夏社稷之臣,他们真正忠心的从不是某家某姓皇帝,而是整个华夏文明和亿兆苍生。
夺门之变与于谦遇害
朱祁镇及其亲信发动“夺门之变”时,于谦作为景泰一朝的实际执政者,手握中枢内外大权,当真要阻止本是轻而易举。但于谦却没有任何自保举动,同样是为了大明社稷。
朱祁钰病重,其太子朱见济已死,却为了自己面子,不愿复立朱见深为太子。
朱祁钰身边那帮当年力主废立的近臣,生怕朱见深继位后会反攻倒算,谋划着另外迎立藩王,选中的还是那位素有贤名的襄王,此议被于谦坚决抵制。
明代宗朱祁钰:
于谦和商辂等重臣商议,由商辂援笔《复储疏》:「陛下宣宗章皇帝之子,当立章皇帝子孙。」而当时宣宗章皇帝朱瞻基的子裔,仅剩包括朱见深在内的,朱祁镇的几个儿子。
朱祁钰愿意接受此奏议,复立朱见深固然好。否则等他归天,群臣只需上书孙太后,让朱见深以血缘最亲近、年龄最长的皇侄身份继位亦可。
然而如果朱祁钰复立朱见深为储;或是朱祁钰死后,朱见深正常即位,绝不符合朝中那些深恨于谦的权奸宵小、如石亨徐有贞曹吉祥等人利益。
不止是为捞取迎立之功,亦是因于谦在朝中主持中枢,他们就没办法为所欲为,得到朝中大权。
而对于谦这样望重天下的社稷大功臣,要致他于死地,就必须换上一个对于谦有深怨而衔恨的皇帝,并栽赃以谋反罪名。所以朱见深不行,非朱祁镇不可。
就在《复储疏》呈于礼部,还未上报给朱祁钰的当夜,石亨徐有贞曹吉祥们听闻风声,迫不及待联合朱祁镇,发动了 “夺门之变”。
于谦同样已发现其中串联端倪,以他当时如日中天的威望、掌管军政的权柄,若登高一呼,扑灭此乱本是轻而易举。但如此一来,朱祁镇这个谋逆罪人或死,或废为庶人;
而包括朱见深在内的所有朱祁镇子孙,都同样将作为罪人之子,宣宗朱瞻基一脉将永远失去皇位继承权。而代宗朱祁钰已然不治垂死,迎立其他藩王,必致国势动荡。
为了大明社稷的稳定,为了回报当年宣宗的知遇之恩,于谦最终选择了牺牲自己,按兵不动。
当夜,血不曾冷,风孰与高……
【夺门之役,徐石密谋,左右悉知,而以报谦。时重兵在握,灭徐石如摧枯拉朽耳。……方徐石夜入南城,公悉知之,屹不为动,听英宗复辟。……公盖可以无死,而顾一死保全社稷也。】
朱祁镇复辟此举,正为了和自己儿子抢皇位,和夺门一党达成肮脏的政治默契:一方得皇位;一方得朝权、杀于谦。
因此迫不及待将于谦及许多代宗重臣下狱。其谋害于谦圣旨曰:
「于谦……这厮每知罪恶深重,恐朕不容,……纠合心腹都督范广等,要将总兵官石亨等擒杀,迎立外藩以树私恩,摇动宗社……钦此」
明英宗朱祁镇:
商辂原系朱祁镇东宫旧臣,本不在逮捕之列,朱祁镇还让他给自己起草复位诏书。可商辂为于谦力辩绝无迎立外藩事,举此时仍在礼部的《复储疏》为证据。
岂不知朱祁镇对此本就心知肚明,为了完成与夺门一党的约定、为了让这场政变变得师出有名,他才非杀于谦不可。是以将商辂也下了狱,其后从宽改罢官归乡,终身不复召。
是以,可见“朱祁镇受徐有贞、石亨蒙骗,才害死于谦,事后悔悟”一说,何其荒谬?朱祁镇就是杀害于谦的头号罪魁祸首,罪证确凿,不容抵赖。
于谦立身甚正,“两袖清风”这个成语就是由他而来,什么常例的冰敬炭敬灰色收入,从来与他绝缘。背难时家无余资,遇害时“阴霾四合,天下冤之,京郊妇孺,无不泣洒”。
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他们都知道,是于少保从瓦剌骑兵的铁蹄下,拯救了山西河北的几百万百姓的身家性命。
“天下冤之”的另一面就是“天下怨之”,百姓怨恨的对象正是那个复辟成功、高居九重的大明天子。
所以朱见深继位后,给于谦平反,恢复朱祁钰帝号,与其说他为人厚道,不如说他比其生父更明智。
他明白朱祁镇“夺门之变”抢的其实是他自己的皇位,明白不尽快于谦平反,就是让忠臣义士尽皆齿冷,让大明王朝统治合法性消失殆尽了。
朱见深生为人子,又不能在诏书中明白说自己父亲的不是,如何恩将仇报,如何冤杀忠良,所以才假称「为权奸所并嫉,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实怜其忠」。
于谦之冤岂只朱祁镇父子知晓,天下人何人不知?若真以为这是“朱祁镇交待儿子替于谦平反”,恐怕不止是三观欠妥,甚至连智商也欠佳了。
不论古今,什么时候都缺不了污蔑英雄、落井下石的宵小;比如于谦遇害时,某地一个教谕小官上书,就说于谦罪当灭族,于谦荐举诸文武大臣都当一并诛杀。
可惜就连凉薄冷酷如朱祁镇,也知众怒不可违,若真敢如此倒行逆施,恐怕就连他自家的皇位也不稳了。毕竟杀害于谦,可是连他自己的母后都因此叹气哀伤,甚至当面斥责的的。
【皇太后初不知谦死,比闻,嗟悼累日。】【复辟后,太后怜谦忠社稷,以不赏死面诘上曰: ‘何为不留谦 ?’】
【坐以谋逆,处极刑。帝意遂决,弃谦市,籍其家,家戍边。遂溪教谕吾豫言谦罪当族,谦所荐举诸文武大臣并应诛。部议持之而止。】
于谦死,大明朝再无社稷臣,帝国国势就此中衰,对士风臣心摧残不可估量。
终于演变到明末,有士子提笔写下「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道出了他们的共同心声,无数个文武臣僚皆视君皇如陌路,坐视其自取灭亡,岂知却让东虏趁虚而入,导致衣冠沦丧、神州陆沉的历史大悲剧。
一直到南明的几十年,为何始终在强敌当前依旧众心不齐,为皇统之争内讧不止,无数品行高尚的忠臣志士皆不可免,错过或能力挽天倾的多次大好时机。
这一切的发端,都可说源于于谦的遇难。
历史何其不公,大明二百余年最优秀的大臣,偏生碰上了大明二百余年最差劲的天子;
历史又何其公正,英雄终究会流芳百世,英名与华夏民族同始终;懦夫和凶手同样也一定会遗臭万年,永远受尽子孙后人耻笑唾骂。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