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隆:线上不能成为主导,不能本末倒置
中国音乐家协会交响乐团联盟年度工作会议暨第六届中国乐团艺术管理论坛日前在北京举行,来自全国各地四十余家乐团的团长和代表们齐聚北京,此次论坛由中国爱乐乐团作为轮值主席机构承办,乐团团长李南担任轮值主席。两天的论坛,相关乐团负责人就疫情期间各个乐团的工作情况进行了分享,同时就“疫情为交响乐带来的变化及未来发展趋势”、“文字表述的严肃性”等话题进行探讨。对于疫情期间乐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线上活动,中国音协交响乐团联盟主席、指挥家余隆在给予了充分肯定的同时,他也表示,线上只是为交响乐插上了翅膀,起到辅助作用,而不能成为主导,“我们要把我们本身的工作做到极致,才能够带动线上和你的配合,而不是本末倒置,跟着线上去做,忽略了我们本身作为一个音乐工作者。”
余隆
01 古典音乐传播要讲求“文字表述的严肃性”
本次论坛为时两天,首日上午由三位来自湖北的交响乐团——湖北交响乐团、武汉爱乐乐团、黄石新爱乐交响乐团的代表介绍了疫情期间乐团艺术家们为坚守岗位的医护人员送餐、乐团党员和积极分子下沉居民社区参加抗疫、乐团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快开始排练演出线上线下音乐会等工作,与会代表最后用掌声向坚守在抗疫前线的艺术家们表示致敬。在今年1月疫情爆发之初,交响乐团联盟主席团致信予以慰问,又向三家乐团赠送《红旗颂》、贝多芬交响乐原版谱集,为湖北的音乐家们带去巨大鼓舞和精神力量。
在古典音乐传播过程中,在交响乐曲名、西洋歌剧剧名、外国音乐家中文翻译名称等相关专业用词的运用上,很多时候在不同的出版物、音乐会节目单上会发现不一样的说法。比如说同一部歌剧《艺术家生涯》,还有两个名字《波西米亚人》和《绣花女》;比如《贝多芬第六交响曲》,也有叫《第六交响曲》作曲贝多芬。凡此种种,究竟哪一种叫法更加准确或者更加规范。于是,本次论坛就“文字表述的严肃性”为题进行了专门讨论,轮值主席、中国爱乐乐团团长李南现场对话五名五位资深音乐记者,就文字表述的严谨、音乐会节目单的制作等乐团工作中时时面临的问题进行了讨论,引发了论坛代表的共鸣、思索和探讨。与会者一致认为,对于如何准确表述乐团、作品、音乐术语等内容,都是每个乐团在日常工作会时会遇到的,不能有丝毫马虎,既是对乐团的形象负责,也是对观众负责。
李南
在探讨中,节目单也是引发出来的一个有意义的小话题。音乐会节目单是乐团的门面,也是乐团专业性的体现。上世纪九十年代,作为《爱乐》杂志创始人之一的李南曾经做过很长时间的编辑工作,尽管后来做了多年的乐团管理,但对文字的讲究依然贯穿在日常工作中,比如说中国爱乐每一场音乐会节目单他都亲力亲为的进行校对核实,没有他签字决不能付印。“包括图片怎么用?包括介绍怎么用?包括曲名怎么写?虽然我们不用那么矫情,但是我觉得这是出于我们所从事的这个艺术的尊重。”李南特意强调,在音乐家的名字和作品名字上要讲究,“能够给人家用全称的时候,一定就给他们用全称。比如说贝多芬的名字尽量用路德维希·凡·贝多芬,还有把作品的名字、调号尽量写全了。其实花不了多少钱,也费不了多少事儿。有人可能说,节目单多几个字有什么关系呢?但是这个代表了你的品质。”此外,节目单还有一个艺术家名录的问题。李南说:“中国爱乐乐团经历了19个音乐季,我们每个音乐季的演出都有一个汇编,从一开始我们就坚持每一场节目单一定要有音乐家的名录,因为这是对我们所有音乐家的尊重,全团所有艺术家的名字都会在这个节目单上。”
指挥家张国勇
02 “指挥公益活动”不仅仅是一场音乐会
2017年,中国交响乐团联盟在杭州成立,在成立大会上倡议了“指挥公益活动”方案,目的是给全国性的乐团提供更多的支持,特别是在专业上提供更多的支持和帮助。这个计划原计划在2020年的2月实施,但因为疫情延缓了。国庆节前夕,这项计划的第一场活动在兰州成功实施,率队前往兰州的指挥家张国勇现场介绍了情况。带着帮扶心态和目的去兰州的他表示,与其说自己给兰州交响乐团带去了一些新的概念,还不如说是从兰州交响乐团学到了很多的东西。首先让他感慨的是,北上广深的乐团都有相当数量的国家财政支持,而香港管弦乐团每年都有上亿元的支持,而某一省会的交响乐团每年仅有区区185万,“很多地方建了最最豪华的音乐厅,但是交响乐团却是举步维艰。”他认为,做这项公益计划的意义并不在于把某一个指挥家请过来指挥一场音乐会,“最重要的是把好的交响乐的理念、管理经验等等通过指挥家与地方乐团能够有交流,在这个过程中间能够有水平的提高,我觉得这件事情是非常值得的。”
此次兰州之行,张国勇自称受益匪浅,尽管这个地方的自然条件不好,但是兰州合唱团已经全国知名了,北京国际音乐节、上海夏季音乐节、深圳交响乐团都跟他们合作过。而说到兰州交响乐团,他说:“虽然说里面有比较弱的成分,但是整个乐团意气风发,大家充满了干劲,管理非常严谨,排练很有秩序,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在这样一个偏远的、自然条件不是很好的地方,居然有这一股风气,那么我们北上广深的自然条件比较好的团,理当应当做得更好。我觉得,这是我们应该向他们学习的地方。反过来讲,因为他们的条件所限,可能在乐队的合作能力上面,他们还没有上升到一个非常职业化、非常专业化的程度。所以,我觉得这次活动,其实是一个互相学习、一个互补的关系。”他希望,未来这项活动每年都会搞下去,“指挥家去各个院团工作的时候,一定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必须要用几倍的耐心和工作热情去完成他们的公益活动。当然,各个团一定要在这个活动之前把准备工作做得越充分越好。”
曹继平
陈擎
周平
03 对于疫情,各村儿有各村儿的高招
新冠疫情的发生打乱了所有艺术院团的计划,应对突发状况,各个乐团都在做大量的线上活动,论坛现场各个乐团的相关负责人分别介绍和分享了各自的具体做法,同时就线上活动的目的意义等方面进行了热烈探讨。
作为于2017年刚刚成立的年轻乐团,西安交响乐团品牌总监曹继文表达很直接,他们和兰州交响乐团一样政府支持很少,做线上推广的目的很明确,“第一个目的就是让更多的人走进音乐厅,让更多的人了解古典音乐,让我们的音乐人口越来越多。另外我们是一个年轻的团,我们需要更多的人资助,我们需要社会认识我们,我们需要政府认识我们。”这群年轻人很有想法,他们的做法也是五花八门。在抖音上推出天天爱唱团教大家唱歌,坚持了68期,累计人数超过13W;要让直播具有网感,他们又做了年轻网友喜欢的具有参与感的“弹幕音乐会”;他么把自己定位于来自于文化古都的有文化标签的乐团,与5家博物馆一起合作“云上国宝”音乐会;胆子越来越大的他们上了华山,在云海上做了一场直播音乐会,这场音乐会引发轰动效应,湖南卫视为此做了“我的纪录片”,在海外有多家媒体进行了报道。最后,他们还带着艺术家走进大自然,在秦岭的牛背梁、太白山、终南山等地做在线直播音乐会,甚至还加入了直播带货,把当地的木耳、蜂蜜等土特产带入镜头,被网友们称之为音乐风光大片。疫情期间,乐团的姑娘小伙儿们把自己折腾成网红乐团,大大增强了自己的知名度和社会关注度。
和年轻的西安交响乐团五花八门的做法不同,因为疫情搞得人心惶惶,广州交响乐团则是把交响乐对人的情绪缓解心灵安慰上下功夫。团长陈擎介绍,他们几乎制作了一件事情,就是策划了广交的线上音乐季,主要是播放现场音乐会最精彩的音乐会录音,“我们每天都要更新节目,同时我们对外公开承诺,这一段时间广州交响乐团每天都是有节目和大家陪伴。我们收到很多留言,疫情期间广交的传播给我们的心灵带来一种安宁。那段时间,广交坚持每天更新节目,和老百姓和观众都保持了很好的互动,收到了很好的反响,总的传播量过亿。”除了每天更新的节目内容,同时每天还坚持更新推文,每篇音乐随笔没有煽情完全都是真实的感悟。年底,这些音乐随笔将成书《音乐日记》。
疫情期间,上海交响乐团也做了大量的工作。上交团长周平介绍,疫情之初他们动员宅在家里的音乐家制作“隔离包”,其中的音乐由演奏家演奏并讲解,重在普及。此外,还请了一位学者和专家对音乐进行解读。随后,又推出了“首席教你学乐器”和9场“周末线上音乐会”,同时还做了一个叫做“一碗混沌”的微信小程序,“听音乐”“赏现场”、“购文创”3个板块很受年轻人喜欢。此外,首次尝试与B站合作将线下的一年一度的夏季音乐节改成线上,还与B站合作了“寻找莫扎特”和“我要lalala”。
04 线上音乐会也要尊重版权
“疫情期间,各个乐团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为社会服务,来为音乐爱好者服务,为听众服务,为社区服务。不管怎么说,我觉得特别重要的事情是大家都在想办法。”不过余隆认为,线上只是为交响乐插上了翅膀,起到辅助作用,而不能成为主导,“线上的音乐会、线上宣传,包括教育的延伸,以及回顾本乐团经典情况是辅助性的推动我们这个行业前景的方式。线上怎么能够和我们的实际工作有进一步的结合才是我们要思考的。我们要把我们本身的工作做到极致,才能够带动线上和你的配合,而不是本末倒置,跟着线上去做,忽略了我们本身作为一个音乐工作者,作为我们交响乐团的管理者,作为我们所有音乐家们工作的方式、方法。”
在肯定了各团所做的努力的同时,余隆话锋一转,又提到了最近他经常挂在口边的版权问题。各个乐团在线回放以往音乐会实况录像的时候都是免费使用,他提醒院团负责人应该注意版权和肖像权的问题,“为什么呢?理论上说每一场音乐会你播出去的情况,你对你的演奏员,你对这上面所有的人都是要负责任的,他们的肖像权都是要得到重视的。在电视台我也探讨了这个问题,我说你把所有乐团的演出都放到电视台上去,这当然很好,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会养成在线上的免费看,还有人会听音乐会吗?还有人尊重线上音乐会吗?我觉得这是值得探讨的。”余隆说,他曾经跟电台的某负责人聊天,“我说你不要觉得买了一张唱片在电台里面播出去,你觉得是花钱了,每一次播都要对播放承担责任。为什么?因为对所有的这些版权的事情,都要承担责任,它对音乐家是有尊重的,我们的音乐家是要从这里边得到他们所谓的费用的。”
05 外借人员和驻团艺术家要将规范
关于乐团之间因为音乐会特殊需要临时向兄弟院团拆兑借用演奏员的价格问题,在第一次论坛上曾经被提出过,也曾引发热烈讨论,此次论坛再度被旧事重提。余隆认为,现在借人这件事情价钱是随便谈的,有的借用的演奏家甚至是本团演奏员演出费的四五倍,价格不公道会对本团的演奏员造成伤害,“我们在这个论坛呼吁什么?我们呼吁保护知识产权。”
乐团外请演奏员的价格怎么来制定合适?各个乐团团长有自己的看法。李南说:“这个话题我们谈过好多次,我们也专题讨论过,我们大家有没有一个共识,统一标准、统一价格还是不一样的,富团有富团的做法,人家就觉得富团就应该多给一点钱。穷团有穷团的做法,有的团就是付不出钱。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差不多,首先说你借人的那个钱你得有,他开的价太高你借不来他也是没有用。我觉得这里面最重要的是一个根本的话题,就是大团大做,小团小做。作为院团长,你们应该演出一个什么音乐会?应该演奏一个什么样的作品,自己心里面都有一个规范。”
驻团艺术家是一个艺术家的荣誉,但一位音乐家同时担任两个乐团驻团艺术家在论坛上引发了热议。对于这个话题,余隆表示,“双驻团”在中国交响乐团行业是首次出现,什么叫驻团艺术家?这个乐季对这个团有大的承诺,这个乐团要付出很大的资源,资源怎么样配置会导致其他的艺术家失去机会,这样有失公允。广州交响乐团名誉团长余其铿认为,一个演奏家同时在两个乐团去做驻团这肯定是不对的事情,“一鱼两吃”的问题要引起注意,从国际惯例上是不允许的。余隆强调,对于这件事情乐团、艺术家、经纪公司都要自律,不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乐团不满意,艺术家也不满意。所以,他建议起草行业规范的自律书上对此还是要更完善一下。
06 多给青年艺术家机会
疫情之后的演出形式的变化也是一个会上谈论的话题。余隆说,国际艺术交流基本上因为疫情停止了,大量的国际艺术家和团进不来,在遗憾的同时,也发现一个现象,就是本土的乐团包括室内乐团都做得非常棒,一些在国外生活的艺术家也都回来演出。”他笑着举了一例子,有的演奏家40天演了35场,报复式的演出甚至直接把房贷都还掉了。一向倡导推出音乐后浪的余隆表示,联盟已经开始发出倡导书,应该启用更多的本土艺术家包括青年演奏家、指挥家和作曲家以及加强对青年艺术家的培养,各个乐团都倡议一下,给他们更多的机会。他说:“在联盟的号召下来推动,把胸怀打开鼓励年轻人大胆去做。因为只有当艺术家去流通的时候,我们这个行业才能够做得更好。”余隆回忆,当年自己刚进中国爱乐当总监的时候还很年轻,“一眨眼我们都是60上下的人,时间过得很快。如果当时像李南他们这些大艺术家没有这样的胸怀,薪火相传的传递到我们手里边的话,就不会有我们的今天。所以,我们要给青年艺术家更多的关怀,让他们走出去。”
07 李南获颁终身成就奖
在今年的年度工作会议中,联盟提议增设中国音协交响乐团联盟理事会,并广泛听取各参会乐团的意见。据介绍,理事会的设立,意在进一步提高我国交响音乐行业的自律规范、推动全国各地区交响音乐事业的发展;鼓励勇于推动联盟工作、为联盟和联盟会员单位的工作发展出谋划策、并积极承担更多责任的联盟单位成为推动联盟工作的排头兵,从而进一步推动我国的交响乐团职业化发展和建设工作。
本次论坛上,中国音协交响乐团联盟向中国爱乐乐团团长李南先生颁发终身成就奖,以表彰他在过去20年间带领中国爱乐乐团取得的非凡成就、及为推动中国交响音乐事业做出的杰出贡献。现场,由李南将论坛轮值机构证书交接给青岛交响乐团艺术总监张国勇。2021年,第七届中国乐团艺术管理论坛将由青岛交响乐团承办。
张学军 图片 中国音协交响乐团联盟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