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神算子能断人生死的秘密。嗜欲深者天机浅
庄子《应帝王》篇有个神算子叫“季咸”,此人能掐会算,只要给人相上一面,就能断定人的寿命,特别准,他可以具体到哪一天。比如他说某某人三个月后死亡,那么这个某某人三个月后必死无疑,一天都不带差的。所以人人都怕见到他,看到他就跑得远远的。把他当做了死神一般的存在。
列子不信,前去拜访,果然他亲眼见证了季咸的神机妙算,他说哪个人三天后死,那个人真的三天后就死了。列子羡慕崇拜得五体投地,差点就有跪下去的冲动。于是回来向自己的老师壶子告辞,想去拜季咸为师。
壶子听罢,只是淡淡地说,你走我也不留你。但是我告诉你,你在我这只是学到了大道的一点皮毛而已。你的喜怒哀乐都挂在你的脸上。你想藏都藏不住的,以你这点道行还能经得起别人的察言观色?你把那个季咸叫来,让他给我相个面,让你也知道他那点小伎俩在大道面前什么都不是。
列子把季咸请来了。第一天,壶子只是意守丹田静静地打坐,呼吸绵绵若存。季咸告诉列子:“你的老师活不长了,都快没气了,明显气血不足。最多能活半个月,你赶快准备后事吧。”
季咸第二天又来给壶子相面。这次壶子开始从丹田运气,通过吸升呼降,一呼一吸之间屏住呼吸片刻,从而鼓舞了气血,顿时经络通畅,脸色红润。季咸转头对列子说“幸亏你的老师遇到了我,现在有了转机,我看他暂时死不了了。”
列子第三天让季咸继续来给老师相面。这次壶子又换了一招。这次用的是止息法,可以长时间不呼吸。季咸有点懵了。说他活不长吧,可他面色比昨天还好;说他健康吧,可是都感觉不到他呼吸,已经都不怎么会喘气了。于是对列子说“你的老师是不是吃了什么药了,有可能是回光发照,不过我还不确定,你让他别吃任何药物,吃些清淡的。我明天再来看看。”
第四天,壶子这次用的是坐忘之道。无视无听,无思无虑。壶子左看右看,越看越像个骷髅一样,如如不动。季咸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奇怪呢?”话音刚落,就有声音在回应他。这个声音好像来自壶子,好像是他的腹语,又好像天外来音。但是季咸瞅瞅壶子还是像一具骷髅一样,并没有动静啊。季咸越看越怕,吓得掉头就跑,此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声断喝“追!”守在门口的列子刚听到这句话,只见一个人影“嗖”的一下夺门而出。列子狂追,但是季咸跑得太快了,早已无影无踪。列子进屋告诉老师:“已灭也,已失也,吾弗及也”列子形容这小子跑得太快了,跑得太远了,眼看着季咸身影一点一点变小,直至消失在地平线,追是追不上了。
当季咸自言自语的时候,壶子开口说了什么话,他自己是不知道的,因为他完全处于“无思无虑”的状态,至于为什么会开口,开口说了什么,那只有上天的神明知道。这就是庄子说的“形之于影,声之于响,有问而应之,尽其所怀,为天下配。”
“万般神通皆小技,唯有空空是大道”。庄子的“坐忘”就是进入了一念无我,超凡入圣的境界。此时一切反应都是上天的旨意奉行在人间。这种无形的力量是通天的,任何心机和雕虫小技都会卑微如尘土渺散无方。庄子说:“循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则鬼神来舍”当收视反听的时候,通天的神明就会在体内守中,居于正位,妖魔的力量也会臣服,不敢扰动。
季咸为什么能给普通人算得那么准呢?普通人都不是“耳目内通”,反而是把所有的感官认知都放在外物上,不断地耗散能量。故庄子说的“嗜欲深者天机浅”。结果是一切都会随着别人一言一语甚至一个眼神一起起舞。如此,季咸当然算得准。他说一个人三天后死,如果那个人信了,就等于给心神传递了启动自杀的指令,那必定像生物钟一般的准时。因为心神早已被人的执着心阻断了接受天地指令的通道,会错把他乡认故乡。
为何歪瓜瘪枣都比较甜呢?就是因为受到外物的伤害后,加速了它的生命进度,缩短了生命周期,提前进入了成熟期。这是早熟,不是天年。
清静无为是应付这无常世界的全身之道。只有在清净无为的情况下,我们才能接收天地的能量,才能听懂天地的号令。庄子《齐物论》的开篇就是南郭子綦仰天而坐,一动不动,弟子站在旁边看他半天。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弟子问他:“你刚才一动不动,你在想什么啊?今天看你和以往都不一样,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南郭子綦说:“我在听天籁之音。天籁之音不是大自然的流水声,不是风声雨声,不是一切有形的物质能发出的声音。它是一种寂寂寥寥,无声无息的存在,但是我感觉到了身体的气息在和天地气息的同频共振,我感觉到了那种和谐的美感胜过世间一切美妙的音乐,这是真正的大地乐章,是真正的天籁之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我们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清静无为回归天道,才是唯一的选择和自救的通道。
列子看到了季咸四次给老师相面的全部过程,觉得这是老师壶子给自己上的最生动的一堂人生课程。这堂课足够参悟一辈子,足够受用一辈子了。终于知道自己的天机如此之浅,以前所有的学问都没有做到知行合一,哪有资格跟着境界如此之高的老师学习。于是向老师告辞,回家沉淀一下自己的心性,等不再心浮气躁,不再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时候再来向老师学习大道。
列子卷起了铺盖回到了家乡,帮着妻子喂猪做饭,一辈子也没有出过家门。终于返璞归真了,后来,如庄子《逍遥游》所述,他能在天上飞来飞去。飞了十五天也不愿意下来。人们脖子都看酸了,喊他:“下来吧,下来吧,可以了。”列子开心地说:“我还要再玩一会。”
庄子对这件事还是持批评的态度:“彼有所待也”意思是说“站在了风口,猪也能飞起来,有什么好骄傲的?在世人面前显摆,还是有一颗炫耀之心。”飞仙列子在庄子眼里都差一点火候,何况我们凡夫俗子?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