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絮谈“说真话恼人”||章春 / 开普饭

章　春

前不久，在长兄家闲聊中，扯到真话假话这个话题，沉默半晌的胞长兄悠悠吐出几个字“说真话恼人”！犹如一记重锤直击心门，能感觉到这是他93载漫长岁月中萃取的人生经验之一。近些天新冠第二波，宅在家，时不时想起这“说真话恼人”，终于憋不住抒诸笔端，与同好切磋。

长兄家午餐喝茶聊天

真，是个哲学命题，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说得清楚的。视角、时空、认知…都直接影响每个人对于真的理解、表述与阐发。至于具体到人和事，即与“假”相对立的“真”，且只管按每个人心中的与生俱来的那杆秤去理解就行。这些应该不影响对于“说真话恼人”的讨论。

回想起来，我之对于“说真话恼人”的发见与思考大抵始于最初阅读到鲁迅的《野草》集之《立论》篇（图 2）。说假话吉利话，受欢迎；说真话晦气话，遭人恨；打哈哈大忽悠，皆大欢喜。人世间大致也就这三类。

先生文中所述三类，立论的前提及背景是这家孩子满月办喜事。第一类说的是喜话是祝福语，本质上无关真假，收获感谢褒奖理所当然；第二类在人家大喜之日说晦气话，本质上是诅咒，虽或属真话终是恶语，活该挨揍；第三类打哈哈，回避了真假，却也营造了喜庆气氛，必然是皆大欢喜。

鲁迅《野草》集“立论”篇

所以，先生本意是说真话不如说假话吃香受欢迎，同情说真话恼人之人，针砭一众世故圆滑之徒。

现实生活中经常发生的是混淆真假偷梁换柱以至颠倒是非。明明说的真话，却遭遇诋毁打击；或明明是悲情，却整成喜剧；本质上都是是将真做成假，说到底是善与恶的较量。须知，正邪善恶的裁判需要耐心等候时间哦！（无数死后多年的“平反”，九泉有知否？）而那打哈哈的第三类，则是先生抨击的更多的存在，且表现形式多样。或风花雪月，或岁月静好，如鸡汤；或浮光掠影，或长篇累牍淡，如嚼蜡；或惊悚刺激，或顾左右而言他，如天书……比比皆是，千姿百态，共性是不食人间烟火拒绝世态炎凉。外热内冷！！

与“真”直接关联的还有个“实”字不可或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真实”。

明明是“个”，却说成十、百、千、万（图3）；或明明是万、千、百、十，却说成是“个”。世上巨多、史上无数，罄竹难书。此处省略例证，免得对号入座。

老报纸

再有明明是1却说成是1.1或0.9，你可别小瞧这0.1，往往无中生有或是生生剔除（亦或谓省略）的正是这0.1！须知这0.1关乎小数点的取位，结果往往变幻成1或0，亦即有或无！其本质则体现出表达者的利弊权衡，而受众感知的则可能是颠倒了的善与恶、美与丑。说到受众，遂想起文革中两派打嘴炮应用频率颇高的一句话“造谣可耻信谣可悲”。此处例证太多，恕不一一例举。

至于现实生活中的“善意的谎言”。这善意的前提已经将“假”中和并升华成“真”，是真心的“真”！此处无需佐证，浅显易懂。

需要讨论的是：1、说真话为什么会恼人？2、恼什么人？

先说1 ，说真话为什么会恼人？人们常说“事实胜于雄辩”，且不说无限夸大或无限缩略易于辨伪，即便是些微的添油加醋或取舍省略，一旦遇见“真实”这个试金石，其虚假便不难辩识，更经不起前后左右的印证。答案是：尽显其假，让其难堪，这不是明摆着恼人么？再说2，恼的什么人？恼的是曾经说假话、正在说假话、将要说假话之人；还可能恼了那些不具备或是丧失基本辩识能力的人。是真与假、善与恶的对决。

推而至于文字、文章、文学、文艺，说真话也会恼人。

从秦“焚书”，到汉“罢黜百家”，（【诗经】【左传】竟然缕缕被禁）及至唐宋元明清著述日盛，封禁更严。（西域的【十日谈】【神曲】…同样命运）【金瓶梅】【红楼梦】于著作之初即被封杀、列为禁书即为明证。但凡禁书，都是人文或历史纪实，皆乡言俚语平淡书写、平实记录。唯其平实平淡，读之若亲临；唯其读之若亲临，才让道貌岸然之伪君子们蒙羞，才让走在高台的狸鼪们难堪，才让王朝中之“大观园”主人们如芒在背。

民国以降，…… …… ……

是故，他们才要禁！禁的不是书！！禁的是实话！！！

传道授业的老师们大都强调作文要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愚却以为“高于生活说”实不成立。因唯生活本身才最精彩最深刻，真实的时空无法超越。是故付诸文字时只需也只当平实记录，生花妙笔适得其反。（图四，见我的5月21日朋友圈）【红楼梦】只因其平实平淡故成就空前。绝后了吗？君不见真实的世界仍在继续？人间悲喜剧仍在演绎推进、高潮迭起，没有最喜最悲，只有更喜更悲！现如今这“地球村”之精彩纷呈，其真真假假实虚变幻已远超“大观园”。世间万物正在且一直在联手演绎时空。微观世界更精彩，当下肆虐全球的新冠病毒就是活证；宏观世界更广袤，宇宙运行安知始终？人类只是其微一，只当平实书写方能紧追以求接近真实。不可再以虚假逶迤辜负今生、辜负苍天造物之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