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展飞：《我闯红灯是不对，但撞我就是你的错》

我的题目，是一个奇怪的逻辑。但是这一幕在今日的中国，常常上演。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类似的新闻，电动车闯了红灯被撞后，还要理直气壮地要求撞他的人担责。理由则是，我是弱势群体，我有理。谁让你开的是汽车，我骑得电动车。

推究下去就是，我是弱势群体，我就可以不守规则，你再守规则，因为你开的车，所以你活该。

这无疑是一个强盗逻辑、混蛋逻辑。

然而，除了交通，在别的领域，也不断有类似的情景上演，比如教育。

6月6日，山西中北大学大二学生时某补考中作弊被发现，离开考场不久后坠楼身亡。

教室监控显示并经同考场学生证实，考场内未发生有教师激烈言语或师生言语冲突。

时某家属称，监控显示时某被发现作弊后，有长达近20分钟的哭泣，期间监考老师却并未对其进行教导和规劝，班主任也未能及时疏导，校方有过错。

首先，我想说的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尤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这种锥心之痛，我们是可以理解的。多年前，因为复旦的一名学生自杀，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今生难报父母恩》，对于自杀这种行为，我是坚决反对的。对于这名学生的父母，我绝对是寄以深深的同情。

但，这并不能因为“我们的孩子没了”，就可以把责任推到学校的身上。

正如家长自己所说的那样，“从来没有哪个教育告诉我们作弊是正确的”，能明白这个道理，说明家长倒也不完全是是非不分。特别是能“没有否认过孩子本身的错误和家长的错误”，尤其难能可贵。

那么，我们回头看看学校的这几样“过错”，是否就那么站得住脚。

       第一是“没有对学生进行疫后的心理疏导”，一个很高大上的理由，看起来也很站得住的理由。按照这样的逻辑，其实我还可以帮着家长给学校挑出很多类似的毛病，毕竟我是教育行里的人，更明白哪些地方是学校的“死穴”，比如学校没有开展“生命教育”啊，没有开展“抗挫折教育”啊，等等等等，都可以站住脚。

说实话，有条件开展心理疏导的，并能起到相应效果的学校，这样的学校似乎还不太多，最起码在基础教育这个阶段，是比较难的，估计大学里可能也不太容易。

且不说这次疫情，到底给打学生们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至少我的学生们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看出受到了“创伤”的样子。进一步讲，即使受到了所谓的“创伤”，是不是就与自杀这件事有了联系，最终导致了事件的发生？我觉得实在太牵强。只能说，家长的背后有“高人”指点，找的点很准，政治正确，让高校有口难辩。

我们再看第二点，“监考老师在孩子情绪崩溃时无动于衷”，这点我也很难认同。

首先，我们要明确的是，监考老师的职责只是“监考”，没有安抚考生“情绪崩溃”的责任。

不要说这是学校的一次补考，就是国家层面最高级的高考，我曾经参加过多次的高考工作培训，也从未在监考员职责里发现监考老师有这一职责。监考员的责任，就是维持考场的秩序，对作弊考生做出处理，维护考试的公平公正。

在我看来，只要是作弊，受到的都应该是批评，面对一个作弊的学生，让我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告诉他：“孩子，没事的，大不了从头再来，加油！”

“臣妾实在做不到啊！”

我不踹他两脚，我觉得他就应该感谢我了。

        第三点，“对学生离开考场后的淡漠”，淡漠？不然呢？

派两个老师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吗？二十四小时守护？二十四小时以后呢？

要不要一直看到他毕业，确定他在毕业之前不会死在学校啊？

注意，这是一个成年人！

即使不是成年人，比如我面对的基础教育的学生，我们是不是就要去做，或者说我们有没有条件去这样做呢？

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们依然做不到！

如果上面这些理由成立的话，那么以后的中考高考监考，将成为一个危险的工作，再也没有人敢干了。

        第四点，“班主任工作失职”，作为一名高中班主任，我可以非常自信，我肯定比大学的班主任要负责任的多。这件事，如果出在高中，我要做的通常是，打电话让家长来接人，因为十有八九我也在监考，或者组织考试的过程中，这个时候让我放弃这些工作，去专门给这个孩子“心理疏导”“全程陪伴”，抱歉，我还是做不到。我能做到的就是让家长先带回去，待考试完了以后再做后续工作。

那么回头来看，这位大学班主任的工作，家长说，在孩子给家长发了“妈，对不起”“不要想我，我配不上”这样的微信后，家长觉得情况不对，在微信上鼓励孩子，没有得到回复电话又无法打通，联系了孩子的班主任。

而班主任则回复称，问了孩子同宿舍的同学，说孩子去考试了，情绪相对稳定，没有异常。注意，这个孩子参加的是“补考”，所以他同宿舍事有不需要补考的同学的。

半小时后，家属接到班主任的通知，说孩子出事了。乍一看，人们很容易想到，如果班主任老师第一时间去找孩子，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但如果我们设身处地想想，班主任也是常规操作。家长来问孩子的情形，班主任联系不上孩子，于是找了他同宿舍的同学了解情况并进行回复。所有人都并不了解孩子这一时刻的信息，都是根据前一时刻掌握的信息做了回答。

不管是家长还是班主任还是其他同学，都不了解具体的情况，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否则，家长也不会联系班主任，而会应该直接报警。

当然，从当事学校的通报上看，孩子在给家长发完微信后2分钟，就有学生发现坠楼，中间并没有我们想象的时间差。即使家长知道他要跳楼，这2分钟让班主任做出反应，也断无可能。

        最后一点“九楼防护疏漏”，这一点，我都懒得反驳。

这是一个成年人，他想死，你拦得住吗？他要是想死，有一万种死法。

按照这种逻辑推论下去，北大的未名湖的水应该抽干，因为实在太危险，万一有学生投湖自尽，学校就有“防护疏漏”的责任。

正如现在很多学校把窗户都用钉子封起来，其实有多少作用？

这么多年来，我们听说过多少学生“失足坠楼”的事情？

哪次不是故意寻死的“跳楼自杀”？

我们倒是想防护，防护的过来吗？

我们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我们也防不了一个执意寻死的人。

综上，我不认为这个大学，有什么明显的过错，这就是我的结论。

固然，如果这个学生作弊被发现后，学校及时派人对他进行的心理疏导，并且派人看护，学校的楼顶也上不去，等等等等，可能学生确实不会出事。

但这都是事后诸葛亮，属于“早知如此”的假设，现实中，我们是在无法做出这样的反应。

如果我们对每个学生都如此“关爱”，我估计会有相当一部分的学生会骂学校“神经病”了。

再假设家长的逻辑成立的话，恐怕要追究的人就要多了，包括原来考试命题的老师是不是要追究一下，你出题要是简单点，我们用补考吗？以此类推，高考命题人是不是也应该追究下，他高中的老师、初中的老师乃至小学的老师，是不是都应该追究下，毕竟，人不是一口气吃了20年的馒头的……

这还真就说不清楚了。

归根结底，这件事错在谁身上？当然是学生自己身上，如果考试及格，自然就不用补考，说明平时的学习不努力，此错之一也。

参加补考，又不能认真应考，妄图采取作弊的手段过关，此错二也。

作弊被抓，不能控制情绪而崩溃，说明其心理承受能力极差，典型的玻璃心，此错三也。

至于愧对父母养育之恩这些，就更无须多言了。

综观整个事件，我对家长只能表示同情，但是不能因为这种同情，就认为学校有明显的过错。

最后，我还要给这所大学的沈校长点个赞。

中北大学沈校长在给记者短信中，回应学生因作弊跳楼事件。沈校长比较客气，但也非常坚持原则。

大概意思就是几点：1，事情基本解决；2，监考老师无错无责，未来学校还会继续坚持打击考试舞弊。如果不抓考试舞弊，第一不公平，第二无法保障高等教育质量。3，大学生不是幼儿园学生，学校更不是无限责任公司。可以说是直接反驳家长与个别舆论对学校与监考老师的苛责与要求，这也是舆论普遍支持学校的地方。4，对于家长利用媒体炒作给予理解，未来欢迎大家继续监督办好学校。

寥寥几百字，非常恰当得体，坚持原则同时，对不实指控与媒体炒作也进行了有力批评。

如果我是沈校长，我会采取同样的态度，该由学校担责的，学校绝不推诿，不该由学校担的，学校也绝不背这个黑锅，更不会把自己的老师推出去当替罪羊。

对此，我给沈校长点一个大大的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