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苇,写给你的18岁,及未来的时光

凌晨两点半,酒醒,人亦醒。电脑前枯坐许久,仿佛就是为了重温这篇旧文——7年前的此时此刻,写下这些话语,为着一份别样的心意和礼物,7年后读来,依然觉得绵绵细细,絮絮叨叨。

今天推出,送给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当然,也送给他未来的日子。

顺便感叹:时光真是匆匆,太匆匆……

亲爱的苇,写给你的18岁,及未来的时光

这些天,一直想着这封信,在这个特殊而重要的时刻——就像那年,你临上学前夜,我在键盘上敲打《写给一苇》。此时此际,同样深浓的夜色里,再读那些文字,那个夜晚的场景,那些琐碎的诉说,细密的叮嘱,绵远的期待,依然历历在目,时间却已过了13年,你已经由那个5岁半的稚气小孩,长成了今天18岁的帅气小伙,长成了我最亲爱的苇。

这样的时刻,我总是感觉迷糊,甚至恍惚——你真的18岁了?你真的长大了?18年,我们真的已经走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你刚出生的样子,你在我怀里打量世界的样子,你牵着我的手四处走动的情形,我给你洗澡、你在澡盆里戏水的场景,我把你高高顶在头上、你格格的欢笑声……

这一切,在我眼前浮现,在我脑里晃动,那么清晰、结实,仿佛就在昨天啊,可是你,居然在一夜间,就18岁了。是时间过得太快,还是我老得太快——老了,就爱回忆,就容易想起过去,就觉得,那些逝去的时光,都那么美好,像普希金说的,哪怕是忧伤的、悒郁的,现在,都有着亮丽的光泽。

18岁,很多地方要搞成年仪式,不知你们学校会不会?读高中时,学校搞过,可惜你当时不到18岁,没机会参加,不知你是否觉得遗憾?有时我想,人生还是需要仪式来洗礼、激荡的;成人仪式,则更有意义,它意味着一种清醒和自觉,一种责任和担当——当然,或许在你心里,在你们这代人的感觉里,这不过是平常的时刻,是人成长中必经的阶段。诚然如此,但我还是想说,任何阶段,任何时刻,都有它自身的价值,就像世间万物,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有它不可替代的意义。

所以,亲爱的苇,这样的时刻,我首先要祝贺你,祝福你,为你的18岁,也为你未来的时光和人生。

回想共同走过的18年,我很感激你给我带来的快乐和自豪——我曾说过,一个男人成为男人,是在“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成为孩子的父亲那一刻”。18年前那个春天的午夜,你以一声响亮的啼哭,让我快乐地升级为父亲,升级成我所理解的“真正的男人”——成为一个男人,相对简单,成为一个父亲,成为一个称职的父亲,却要艰难得多。男人意味着责任,父亲意味着担当,意味着对漫长岁月的承负,意味着生命中的艰辛和美妙的开始——这样的体验,将来你也会有,现在,你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铺垫和准备。

这些年,我一直在写一篇文字,长长的、慢慢的、碎碎的文字。已经写下许多片段,许多场景,我甚至想着,要将它拓展成一本书,以记录我们共同的18年。但是直到今天,仍然没有完成。或许是那题目的缘故吧,我把它命名为“在成为父亲的道路上慢慢行走”——既是我作为父亲的体验,也是我作为男人的祈望。当时光过去,我们会觉得它流逝飞速,而在置身其间时,我们又会觉得特别缓慢:美好而优雅的缓慢;它的速度,正好是生命成长的速度,它的距离,正好是倾心守望的距离:从容,温婉,细腻,柔情。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算不上好父亲,甚至可能,算不上称职的父亲。你母亲经常说,你这个老汉儿当得太轻松了。是的,很轻松——两岁半你就进了幼儿园,五岁半入学读书;小学毕业,几乎没费什么劲,你就考上了全免费的私立初中;初中毕业,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你就考上了全免费的私立高中;高中毕业,你又轻轻松松,就考上了让我们骄傲、也让很多家长羡慕的第一流的大学,到了遥远的北京——这些年,你很少跟我们说压力,说困难,你只让我们感觉到你的轻松和顺遂,所以我想,你的轻松和顺遂,或许只是表象,因为我知道那背后的苦和累,竞争和拼搏,而亲爱的苇,你只让我们感觉到轻松、快乐和幸福。

刚到这城里那段时间,你母亲在一所乡村学校代课,我因为工作,常常下学校,不能给你弄午饭,你把我们那条街上的餐馆都吃遍了;虽是陌生的街道,但你很快就能背着大书包,自己上学下学,哪怕后来我们搬家,你得坐公交车穿城而过;而我们始终记得,有一年“三八节”,下午放学,为了给妈妈买一朵康乃馨,你硬是走路回家,节约下了8毛钱车费;当你出现在我们焦急的眼里,所有的街灯,都已亮了,似乎,是要照亮你疲惫的神情,和那朵小小的花,照亮你所走过的近10里地的路程……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陪伴一个幼小的生命慢慢长大,如果那生命与你有着神秘的血缘,有着美好的亲近和呼应,那就再幸福不过。亲爱的苇,每每想到这些,我都会对上天,或者说冥冥中的命运,充满感激。我执意相信,你就是神派来的天使,是上天送给我们的最好礼物。

看着你这样一点点长大,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初中,到高中,再到今天,很多时候,我其实一直心怀忐忑:我们对你,是不是太随意了些?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些?我们是不是应该对你更严格一些,要求更高一些,像你中学老师经常说的那样?我甚至一直猜想:你对这样的家庭,对这样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快乐还是痛苦?幸福还是忧伤?欣慰还是怨怼?直到去年,你应约写下《我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我才有如释重负之感,因为,你用《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的情节,来指称我们的家庭,你用“美好、和谐”这样的词语,来概括曾经的生活;而当我后来看到,你在某个时候,曾用“小时候我爸就给我说,撒谎犯的错,比做错事犯的错重10倍”这样的签名,来表达你对人生世相的看法,亲爱的苇,你不知道,那样的时刻,我为这美好的生命“回声”,是多么幸福地失眠……

就像此时此刻,我慢慢敲打键盘,遥想着13年前的那个夜晚,遥想着远远的你,在茶和烟里,我仿佛再次抵达,18年前那个美好的春夜,那激动人心的时刻——我在这些散乱的文字中,重温着岁月和往事。亲爱的苇,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唠叨?或许真是老了吧,这些年,原本比较沉闷的我,对于喜欢的事情,总是不住地唠叨,一次次念及,一次次诉说,一次次地激切,或者伤怀——唠叨,或许也是一种爱,一种可能更深切、更温婉、更绵厚的爱。那么多的爱呵,或许,真是非唠叨就难以尽情表达的。

这些天,一直在翻看龙应台的《亲爱的安德烈》,其实,从这封信的所谓题目,你应该已经看到它的影响——我一直在想,龙应台,这个曾经慷慨激昂地针砭时弊,挞伐当下的凌厉女人,在面对儿子时的温情脉脉,柔情款款;也一直在想,她和儿子安德烈,在以“两地书”的方式交流和探讨人生时的情形——那,也该是满满的幸福吧。虽然,在《目送》里,她也曾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那样伤感,却又那样沉稳,那样镇定。

亲爱的苇,有很多时候,我们都非常骄傲、自豪:为你的聪明,乖巧,懂事,为你的一点点长大和成熟,为在这过程中你所带给我们的感动和惊喜。当然,也有“目送”时淡淡的忧伤、茫然和落寞:就像你16岁那年夏天,在成都双流机场,我们被“安检”隔开,只能看着你独自远行,开始你生命里第一次最漫长、最遥远的旅程——那段时间,因着这样的场景,因着对未来的勾画和想象,我和你母亲,总是非常纠结:孩子太庸碌,总在父母眼前晃荡,没出息;孩子太优秀,有出息,却会离父母越来越远,远到你“不必追”,也不能追,因为,他在渐渐长大,在渐渐开启他自己的世界,他自己的生活。

每一个儿子的长大,都意味着一个父亲的老去,每一个孩子的长大,都意味着他与父母的日益远离——这样的清醒,却仍是矛盾,和不舍。这样的矛盾和不舍,却又只能这样地守望和诉说,仿佛,是为了成全一个父亲的柔肠百结。但是无论如何,亲爱的苇,我依然乐于见到你的成长,乐于见到,你带着我们的爱和勇气,行走在你自己的人生里——你的生命由我们而来,你的使命却随世界而生。

而现在,道路已经开启。18岁,这是你人生之旅的又一个重要起点。未来如长路,前方有美景——只是,更多的时候,得你自己行走。因为,那是你自己的路:无论平坦,还是坎坷,无论通畅,还是曲折,都需要你自己,一步一步地走,我们所能做的,只是作你最坚强的后盾,我们所能给你的,只是温情的祝福,和倾情的守望。

亲爱的苇,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岁月美好,但与岁月联袂而至的,也有风雨,就像青春美好,但与青春相伴而行的,也有青春痘——无论情感,还是欲望,纠葛,还是迷茫,无法逃脱的,也就无须回避,甚至,不抱怨,不舍弃,坦然视之,勇敢面对。就算真的下雨,别忘了还有理性的伞,还有勇敢的心——或者如你所说,对未来的“饱含热情”。

亲爱的苇,我想你已经懂得,再美好的生活,也会有缺陷,再宽松的环境,也会有束缚。人,真正的自由是灵魂的自由,真正的富有是精神的富有,真正的宽广是胸怀的宽广,真正的伟大是意志的伟大——比起我们,你有更好的起点,更好的出发,我相信,你也将会比我们,有更敞阔的世界,我更相信,你能有比我们更亮丽的生活,你的人生,会有比我们更丰饶的层次,你的精神,会有比我们更高远的格局。

前提是,你要更加快乐地生活,更加勇敢地投入,更加绵韧地热爱,更加执着地追求——带着美好的期望,也带着镇定的目光,带着开阔的胸襟,也带着结实的信仰,带着对这世界的感激和审视,赞美和批判,热切和冷静,怀疑和笃信,拥抱和疏离……

13年前那个夜晚,我写下那封信时,你就在我们身边,你小小的身体,沐浴在柔和的光里,你均匀的呼吸,应和着我的心跳;13年后的今天,这个夜晚,我给你写下这些文字,你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在那座陌生而庞大的城市里——这样的时刻,我感觉到你的遥远,但是,当我轻轻叫一声,亲爱的苇,你仿佛又出现在我身边。我的眼前,脑里,都是你的身影,表情,话语,从呱呱坠地,到年满18……

是的,你已长大,你已成人,你已拥有自己的世界和人生,但是,亲爱的苇,我们对你的爱,仍在延续,仍将延续,就像我曾经说过的:“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记住:这一世,我们之间的恩情,必将绵长,这一世,我们之间的牵绊,必将恒远。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最亲近,也最疼爱你的人。”

时光,正在一点点接近18年前的那个时刻,你生命的最初源头:4月12日,凌晨两点41分。在薄寒的初春夜色里,你来到我们身边。而现在,你已长大,在即将到来的霞光里,真正开始自己的人生。亲爱的苇,我们有满怀的柔情,和满把的祝福——从现在出发,祝你有快乐的心情,愿你有远大的前程。从现在开始,祝愿你有更美好的未来,更丰饶的人生。

2011年4月12日2时41分

最近的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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