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 | 香着自己的香

香着自己的香

我喜欢这山间的香味，不管是青草香，还是四季花香，即使冬天，也能闻到各种野花的香气，细细的，一丝一丝地飘来。

多是不经意间，你突然觉得鼻尖上好似开着一朵小野花，清芬喜人。花香来得那么随意，有时是直截了当扑面而来，有时是见缝插针叫人防不胜防。

曾在一个山村里住满了一整个春天。那时常往更深的山里走，路边山樱烂漫，各种野花乱开，点地梅、紫云英、飞燕草、附地菜，一队队花香，四处飘。

为屏山献一点青，为画峦滴一笔翠，一花一草，每日与清风朗月、鸟鸣水响共美。我是极羡慕深山草木的，它们活得自在洒然，见不得城市里的草木，被安排了一生。

读过台湾作家蔡珠儿写的一篇《众香》，极有味道。

她说夏至过后，众香们已渐渐长得“匀称整齐”，开始“纷纷收拾头脸，奋身投入恶浊的人市”。是真的奋不顾身呢！不管是做了“案头清供”，变得身段高雅，还是在出租车里，“被冷气焙干”，也在所不惜，只顾着香着。又或在“胖妇人多肉的胸口颤动”，一路颠沛流离，甚至“在街头车阵中被辗成香尘”，众香仍不计后果，勇往直前，以“一缕清芬”相约，“至死方休”。

读到这一段，其实除了对香的执着、坚贞心存感恩外，更多的是怜惜，仿佛香来人间一遭，最叫人心疼的便是投身到了“人市”这充满“恶浊”的世界里。

然而蔡珠儿也许并未过多为香而伤感，相反，她笔下烟火里的香更单纯，更芬芳，也更迷人。

《众香》里主要写了几种花，水姜花、茉莉玉兰、晚香玉、夜来香。其中写到水姜花时，作者这样描写：

一身野莽气味的水姜花，被村妇出于幽谷，迁于闹世，用芒草捆成一大把，浸在水桶里。买的人也不顾惜，往往在熙来攘往的人海中，磕破了玉片似的花瓣，拧折了满胀欲吐的花苞。水姜的香于是混进了人丛，挨擦过每一张嫩的硬的、方的圆的脸颊。

极喜欢这段描写，让我本因众香委身人市而郁郁寡欢的心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也有一缕香，挨擦了我的脸颊，钻进了我心里。

这香，变得热闹了，变得有烟火气息了，叫人心里一动，很温柔很温暖的感觉。

原来，香可以如此随意，任人潮人海人来人往，它自顾自地香着；任你眷或不眷顾，惜或不珍惜，它依旧自顾自地香着。好像它的香，是空气一样的存在，是本该如此，别人大可不必因为它身受不公平待遇，而有一丝悲天悯人的忧愁。

想想，或许这香因为有着随意的姿态，才愈发的纯真而美好。我原以为，只有山间的香，才有着随意的资本，其实我是太狭隘了，香哪管那么多。

香不管生于何地，又置时何处，它只负责它自己的香，它不会在意身边的环境有多少不堪，它只管香着。

那是它自己的香啊，香着自己的香，这才是真的随意，真正的心怀。在这些香面前，我只好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