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宪君:蒋学模与《基度山伯爵》
蒋学模与《基度山伯爵》
文/林宪君
蒋学模(1917-2008)
1987年夏天,正当荷花盛开的季节,我被派往贵州省委党校,参加“全国大专院校政治经济学教师培训班”学习。位于贵阳市郊的省委党校,幅员辽阔,环境优美,校园内松林成片,荷塘月色极富诗意。
近一个多月的学习,主要由全国著名经济学家蒋学模和雍文远授课,内容都是当今经济体制改革的话题。
我对蒋学模先生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但从未见过真人,只知道法国作家大仲马写的《基度山伯爵》是他翻译的,却不知道著名的经济学家蒋学模与翻译家蒋学模是否同为一个人?这次来贵州学习,就存着解开这个谜的心思。
一次,乘午餐之机,我有意和他同桌吃饭,顺便请教:“蒋老师,你是不是翻译《基度山伯爵》那个蒋学模?”
他莞尔一笑,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很多人都把我误会为两个人:一个是搞经济学的蒋学模,一个是搞翻译的蒋学模。其实都是我一个人。”
我告诉他:“文革期间,我读过你翻译的《基度山恩仇记》手抄本,书中主人公邓蒂斯遭诬陷的情节,与我的人生遭遇极为相似;而邓蒂斯在狱中的醒悟,有法利亚神甫的指点,我在狱中的醒悟也有一个法利亚式的人物指点,此人就是重庆银行干校校长于勉。”
蒋听了似有所感,对我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饭后便约我去荷花湖边散步,并向我娓娓道来他翻译《基度山伯爵》的过程:
前排左2雍文远,左3蒋学摸。二排左1林宪君
抗日战争开始,他辗转入川,就读于成都的四川大学,毕业后留校任助教。一次,在川大图书馆读到一本英文版的《基度山伯爵》,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当即产生了将该书翻译给中国读者的冲动。
抗日战争胜利后,他由成都返回上海途中路过重庆,由于买不到去上海的船票,被迫滞留重庆一个多月。住在小旅馆闲来无事,便着手翻译这本书。在翻译过程中,他被小说中生动跌宕的故事情节所感动,书中酣畅淋漓的传奇故事让他享受到极大的乐趣。这一个多月,译稿完成,回到上海便将书稿交与复旦大学。从1947年起,《基度山伯爵》分四册陆续出版。开始书名为《基度山恩仇记》,1978年重版时,方更名为《基度山伯爵》。
该书重版,深受读者喜爱,一时洛阳纸贵,刚一出版便销售已空。那时,正当文革结束,文学艺术处于从被禁锢到解冻复兴之际,人们如饥似渴地阅读中外文学名著,全国一度掀起的阅读热浪此起彼伏!该书的再度面世和受到读者喜爱的程度,都是蒋学模始料未及的。
《基度山伯爵》这部书,我曾读过两遍,第一次是文革时期,在成都父母那里。弟弟林宪伟给我借来一个手抄本《基度山恩仇记》,我废寝忘食,三天将其读完。在那个年代,这类禁书,如《悲惨世界》《一双绣花鞋》……看一遍的代价是一条牡丹烟啊!1978年该书重版后,我立即掏钱买了一套,共四册,又重读了一遍。
记得这部书的大致故事情节是:在十九世纪,法国皇帝拿破仑“百日王朝”时期,法老号轮船大副爱德蒙·邓蒂斯,受老船长的委托,把船开到一个小岛上去见囚禁中的拿破仑。拿破仑又委托邓蒂斯带一封密信给在巴黎的亲信。邓蒂斯万万没想到,一场噩运由此降临,他这一举动遭到两个卑鄙小人告密陷害,被打入死牢。在伊夫堡监狱,他遇到狱友法利亚神甫,向他传授了各种知识,并在临终前把基度山岛上埋藏着一批宝藏的秘密告诉了他。邓蒂斯越狱后,找到了宝藏,成为巨富。从此他化名为基度山伯爵,经过精心策划,惩恶扬善,报答了恩人,惩罚了仇人,给他的一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全书故事充满了传奇色彩,离奇新颖,让人爱不释手。其中对我启发最大的是:邓蒂斯到了伊夫堡监狱,始终弄不明白自己为何被投入死牢,法利亚神甫指点他:“是什么人可以从你的痛苦中获取利益,谁就是陷害你的人!你出狱后就找他们算账!”在神甫的启发下,他想到了三个人:一个是欲夺取邓蒂斯女友梅色苔丝的情敌弗尔南;二是想取代他继任船长职务的邓格拉斯;三是代理检察官维尔福,因为他发现密信的收信人是自己的父亲,为了确保自己的前途,他必然置邓蒂斯于死地。这三个人均从邓蒂斯的痛苦中获得了利益,无疑最有可能是陷害他的仇敌。
我在该书的启发下,也渐渐明白了,我为什么会被打成右派?为什么会被投入大牢?为什么险些命丧黄泉?
蒋学模翻译的《基度山伯爵》一套四册,我保留至今,完好无损。偶尔翻来看看,又想起当年在贵州省委党校和蒋老师相处的日子。时光一晃又过了三十三年,如今蒋学摸老师已驾鹤西去,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思念。
2020年11月25日
作者近照及简介:
林宪君,1935年生于山东省牟平县。四川省团校副教授,1957年9月因写日记表示对反右派斗争有抵触情绪,被视为利用日记向党猖狂进攻,遂划为右派骨干分子,于1958年3月被送往峨边沙坪劳教农场劳动教养。1966年4月返回原单位,工作至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