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那年枫叶红

最忆那年枫叶红

颐和园里的石舫湖畔,有一片枫树像火一样红。那是她最爱的那种红。

婆婆在睡梦中与世长辞。

她神态安详,仿佛只是午间小憩。星期天的中午,大家都在。她的身体状况从腊月里就一直不太好,硬撑着和我们过完春节,初五住了院。正月十三出院,病历显示一切正常。正月十五晚上和我们坐在桌前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第二天就再没起来。第三天陷入深度昏迷,第四天中午一点二十停止了呼吸。

十五年前,第一次去家里见到她。那时她七十五岁,温暖的笑容,话不多但很暖心。吃饭时她给我夹菜,劝我多吃点,不要客气。十年单身,第一次在异乡有了家的感觉。

她像我的奶奶。不太多语。人与人的第一次见面其实就能决定了你们的缘分。瞬间拉近距离,有似曾相识之感。

婆婆善良,处处先为别人着想。我们准备腊月里结婚,天寒地冻的日子。她打电话通知老家的亲戚,最后总要说一句“给孩子们多穿点衣服,天冷”还是那样淡淡的表情,但却带着暖意。

第二年有了儿子,从医院回来就到了婆婆家里坐月子。那么大的年纪,每天还要照顾我俩。心里着实于心不忍。但一个月从没有一天抱怨。闲下来就坐在床边看她的孙子。笑容里是掩饰不了的舔犊情深。

婆婆喜欢花。过春节的时候她总爱买些来点缀房间。尤其是杜鹃花和一品红。记忆里浓烈耀眼的花红,会陪伴我们整整一个正月。心情自然也很好。

零七年,公公去世。陪七十八岁的婆婆去北京散心。天高云淡的首都,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婆婆兴致很高,游览故宫时居然没有停下来歇一会儿。一直穿过太和殿,乾清宫,坤宁宫,直到御花园,里面有一片菊花开的煞是好看,婆婆坐在花中留了一张影。拍照的时候,因为光线不行,换了好几个角度。照完她歉意地看了我一眼,觉得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还去了颐和园。蓝天白云映照下的昆明湖碧波荡漾。婆婆心情格外好,居然一口气登上了万寿山。在佛香阁里,她投放硬币,双手合十,默默为孩子们祈祷。她的心里永远只有她的孩子们。

颐和园里的石舫湖畔,有一片枫树像火一样红。那是她最爱的那种红。婆婆高兴地在树下又留了影。那天的阳光很好,她的笑容分外灿烂。

如今我再翻开相册,往事一幕幕浮上眼前。眼眶开始湿润。公公去世的突然,等大家处理完后事就都各奔东西,从来没有考虑过婆婆突然丧偶的感受。我们会在星期天去家里聚餐,婆婆会很高兴地做好多菜,下午和哥哥姐姐们坐着聊天时,我就会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眯着眼睛,仿佛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也是在那里坐着,若有所思,神态一如往日的恬淡。

那年儿子三岁,婆婆有时会来我家里小住帮我照看。甚至还帮我送儿子上幼儿园。八十高龄了,晚上我下班回到家里,总会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疲惫顿时一扫而空。居然有次还想帮我洗衣服,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只好作罢。

婆婆秉承了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勤劳,善良,吃苦耐劳。在去世前的最后几年里,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但还是在逢年过节时,爱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我们聊天。我们也都习惯了她坐的那个位置,多会推开那扇门,首先第一眼就看到她。瞬间就很温暖踏实。

而今天,当我再次推开那扇熟悉已久的门时,却已是人去楼空。妈妈,您去了哪里?

距离公公去世,整整十二年,一个轮回。妈妈,您最牵挂的小孙子,已经长大成了十五岁的少年郎,他那天一直捧着您的相片送到您和爸爸长眠的地方,您可以瞑目了。

妈妈,去往天堂的路上拥挤吗?您和爸爸长眠的地方,是一片高高的果园。夏天可以乘凉,秋天会结出红红的苹果,是您喜欢的那种红。唯一可以让我们欣慰的是,您有爸爸陪伴,终于不再孤单。纵使山高水远,我相信路上一定繁华似锦,鸟语花香。

清明将至,祝您在天国里和爸爸,和您的家人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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