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里的平凡岁月(四):小餐
无论您远走何方
小餐
01
柴米油盐出自元代兰楚芳的《粉蝶儿·恩情》“若要称了心,则除是要到家,学知些柴米油盐价,恁时节闷减愁用杀。”多指一日三餐。又突然回落到“吃”的问题上,可好多人迫于生计,亦或是忙碌中,而忽略了所谓的柴米油盐,草草了事,是无奈?还是洒脱?
我摊开案板,斜歪着头,左手扶住小米辣,右手握着菜刀,再平压而下,发出清脆的笃笃当当声,自成节奏。小铁锅内,咕嘟嘟煮着,排骨带皮炖烂的味儿,嵌了花椒和桂皮的腥香味儿,生姜片在汤汁中翻动,有些熟黄,味儿漫得满屋子都是,一会可拿碎辣椒和盐巴往锅里抖。
炒菜锅里滚一遍油,轻轻摇晃,涮一圈。这回是土豆,只听嗞一声,锅铲嚓嚓搅动,脆黄的土豆滑了一层晶亮的油,手抓锅柄末端,手腕一抖,全不费力,土豆翻个漂亮的空翻。
出锅前,洒几滴乌黑的酱油,翻炒均匀。末了,小心翼翼投入盘内,围成一圈儿,捣鼓捣鼓,精致地撒点葱花瓣。
冰箱里还有些五花肉,橱柜里有半根桂皮,三两枝八角,今晚,适合吃红烧肉。骑行在街市上,再买香叶几片,一大块生姜,一瓶料酒,刚刚够。在案板上切成豆腐块般大小的五花肉,滚烫的油,适合下锅,轻轻翻滚肉块,微黄而富有弹性。将准备好的香叶、八角……一齐煎炸于锅,冰糖咚咚地扔进锅里,翻炒着糖色,很粘。再把肉块重新倒进去,加够水,并着料酒一小勺。文武火转换一个小时,收汤,出锅。果然秀色可餐,色泽红润,口味浓郁,肥而不腻,腻而不柴……真乃:
“宁愿居无竹,不可食无肉。无竹人笑俗,无肉我眉蹙。
精选五花煮,文火使酥熟。酱色悦我目,香气盈我屋。
饥肠已辘辘,启锅食之速。提壶斟满斛,醉把神仙逐。”
02
每至清晨,尚睡眼朦胧,天马集市上的运垃圾车就准时响起,若远若近穿过原野,循着上街破败的水泥路稀稀疏疏破窗入耳,鸟鸣也随之悦动。
入街,集市上浓稠的晨光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气。路旁的阿姨辛勤地捣鼓着她黄灿灿的橘子,对角的饵丝馆依旧是挤满了早起的客人。我还是习惯坐在路边小摊喝上两口热气腾腾的稀豆粉,然后看着路人看着天空。夏天胖了许多,但短发拂额,仍掩不了她的憨态。
我常光顾的稀豆粉小摊处214国道下沿,与甸南镇农村客运车停放地仅几步之遥。准确来说,这小摊还兼卖油条、豆浆、炸饵块、火腿肠等等。生意算得红火。夫妻俩几时出来摆摊,我是不知的,一旁帮忙的老父亲想必是晚些时候才至。东方破晓,泛起鱼肚白,一辆小三轮电动车打南边村巷徐徐而来,四方红布伞刺啦刺啦在车尾耍小孩脾气,似在抱怨起得有些早。固定摊点,准时揭锅,及至迎来清晨首位顾客。有时,生活更像一出幽默的悲剧,人要在一次次重复中度过,过程很乏味,甚用一生去完成。
稀豆粉是云南夏季消暑佳品,是用上好的白豌豆磨粉,经煮制成稀粥状而成。稀了吃着滑嘴,稠了则粘嘴唇,热时似汤,冷时如菜。银色铝锅内露出嫩黄的稀豆粉,满满实实,缕缕白汽弥漫着一股鲜美,继而缥缈直入云霄,倘使得天上诸神闻之下凡,也不枉这人间美味。
案板上放一大块早已揉好的面团,轻切成竖条,筋道十足,顺着锅壁哧溜滑入滚烫的油火间,只见乳白色面块倏忽湮没殆尽,急持筷翻动,早裹着一层黄金甲,莫晓其外强中干,真是一只被吹肿脸的黄胖子。绝多时候,我不喜刚出锅的新鲜油条,入唇,就溢出一种脆,酥得人心情就像麻花,愈嚼愈拧巴。反倒是晾一边,再理它们,软软绵绵的,正合适。
老大爹盛一碗稀豆粉置餐桌,我近前捣鼓配料,一碗白蒜片,一碗红辣椒圈儿,一碗碧绿的蒜苗段,一碗猩红的萝卜干,一碗红中透白的采一些,齐投进去,颤巍巍地堆成尖儿,不觉过瘾,再佐以淡黄姜末,拌匀。切成小块的油条也已放入盘内。
吃饮前,若掌握了一种上乘武学——周伯通自创的左右互搏术(在饮食也是鼎鼎大名的),那必是极好的。左手拎勺,右手逮筷,只见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油条浸入稀豆粉里,左手见状,出勺压住油条,搅得稀豆粉头昏眼花,想必饮食江湖又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只剩碧绿葱蒜、淡黄姜末、艳红辣椒三大门派还在苦苦支撑,却早已遍体凌伤,散落各处,却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般决绝,那般气势如虹,那般视死如归。
终于,那厮来了,顾不得吃相露粗,胸前的口子解开,把头栽进去吃,吃的也是吭哧响。吃毕,要一根牙签剔牙,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那日一别,江湖上只剩下三大门派的传说,为了纪念它们,后来人在饮食江湖更将三大门派推上神坛,再也离不开。
一小碗稀豆粉,一根油条才三块,刚刚饱。不花五块,方可解决困扰你多年的未解之谜——为什么一呼吸,裤子总不听话地松落(胖的人请忽略)。
稀豆粉表面平凡,其有一样最珍贵,也常令人趋之如鹜,一锅才生一回,它便是残留在锅底薄薄的,略烧糊的香醇脆皮。类似米饭的锅巴,即焖饭时紧贴着锅结焦成块状的一层饭粒。白族人则亲切的唤为“张盖子”,听起来好像忒有威武范儿,又有种痞子气。不过它们确好吃,恐怕每个人都有或深或浅的印象吧。
若家里请工、来客,午饭也大都选择吃稀豆粉,煮一大锅,一来量足,二来方便,三来确美味。每逢婚丧嫁娶前夕,村里挑人后,常聚一块,在待请客那家中商量有关事宜,继而或择菜、或买菜、或搬运请客所用桌椅板凳,忙进忙出,不输集市热闹劲儿。彼时,稀豆粉遍落四处,入门用余光一扫,各人碗内堆着稠黄的稀豆粉,未久,赶忙再添些,恐望“锅”兴叹。
稀豆粉虽只是一种食物,在我看来,它早超越了一般存在,突破饮食的界限,这一点更重要,也常被人忽略,即它的社会属性。它不仅代表了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更是一个族群、一个乡村的精神纽带,维系着邻里相亲的某种情结与文化认同。
03
我常去朱柳庆香饵丝店。那天,店里仅有掌柜与伙计。入店,掌柜在扫地,伙计刚把商家抬来的团团饵丝理顺、扯短,依次塞满筐,就为方便下锅。
“掌柜的,来小碗煮饵丝。”掌柜似瞅我眼熟吧,竟呆住片刻,是呀,我虽多日未来,也算常客。
她入锅烫饵丝,取汤汁沉铁碗,又娴熟地将漏勺浸锅,捞出乳白透嫩的饵丝,掌柜的麻利劲儿是有目共睹的。最后,再盛些炸酱肉,放四块脆炸猪皮,这才完事儿,玉盘珍馐比之,也不过尔尔。
“您这饵丝好嘞——”掌柜的把饵丝放在柜台,我近前,拌点佐料,酸萝卜、葱蒜碎末不等。腾起一缕白气儿。
我端碗返身回餐桌,大口大口地嚼起来。掌柜的支张小凳坐下,拨弄手机。与此同时,又有顾客临门,掏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老板娘来碗蒸饵丝。”
我依旧俯首自在逍遥,沉迷自我的美味佳肴中。倏忽,身后又跨进两人,他们开着一张微型车,“老板娘,来碗饵丝与米线,劳烦快些,我兄弟二人赶时间。”
言毕,高个男人已递钱给掌柜。“兄弟,不用客气,我已出,咱俩不分彼此,你请一顿,我掏一回,当是自然。”说时,他已转头找座。
今儿个,怕是我来此店,遇客最少一次了吧。偶有清闲几分,然平日里,他乡之客终不绝也。
有些东西,随着时间的走远,人的成长,那一口“吃食”就成了一种念想。而念想是最值得回味无穷的东西,这味道经年不衰,越来越埋藏在记忆深处。就像一瓶陈年的老酒,日子越久越有味道了。
04
逢过年,家家户户必做饵块,在剑川民俗中是过年必吃的,大多作蒸吃——切块状或条状。旧时,舂饵块可是一景。春节前,先将泡过的米放到木甑里蒸,蒸到六七成熟时取出,就可以放进碓窝里舂了。待熟米舂打成面状后,就可以取出放到案板上搓揉,然后做成砖状,这就是饵块了。
当然,饵块也可切成一寸见方小薄片加云腿丝、肉片、鸡蛋、蔬菜等炒,名为炒饵块。还可作饼状,略薄,置火炉上翻烤,并佐以甜酱或咸酱、腌菜、豆芽和芝麻,“小葱拌豆腐”式,两片对合,也可卷,即为烧饵块,极好吃。
味道落到笔上就成了风格,吃进胃里就成了乡愁,刻在心上就成了一辈子都解不开的一个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