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术前心脏风险评估策略(作者:麦憬霆)
每年全球非心脏手术相关并发症的发生率和死亡率分别为7%~11%和0.8%~1.5%,其中42%是心脏并发症。外科术前如何进行心血管风险的评估,是临床常遇到的问题,也是手术科室医生和心血管医生的共同烦恼。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心血管内科麦憬霆
手术医生(外科、妇产科、耳鼻喉、口腔、眼科等等),担心的是手术能不能做,风险如何,特别是既往有心血管疾病史,或者心电图、心脏彩超发现异常的患者。而内科医生,苦恼的是如何客观地评价风险,在目前“紧张”的医疗环境中,既不回避又不至于承担过多的“责任”。本文拟依据欧洲的《2014ESC/ESA非心脏手术指南:心血管评估和管理》和美国的《2014年ACC/AHA非心脏手术围手术期心血管评估与治疗指南》,谈谈如何客观地评价和处理外科术前的心血管风险。需要注意的是,欧美的指南在国内也有 “水土不服”的地方,需要结合国内实际进行调整。
1、以下情况应该推迟择期手术
合并有以下心血管不稳定的情况,先看看是不是急诊手术,如不是急诊手术,应考虑推迟,先处理心脏问题。笔者根据指南整合出以下三点
(1) 急性冠脉综合征(ACS)
(2) 急性心衰
(3) 症状性主动脉瓣重度狭窄,二尖瓣重度狭窄合并肺动脉高压
那么,如何处理?什么时候可以考虑手术呢?
(1) ACS行血运重建后,手术最佳应延迟至球囊扩张后14天、金属裸支架置入30天、药物支架置入后1 年。如置入第二代药物支架,评估风险和获益后,等待时间可缩短至3-6个月。
(2) 急性心衰,心功能平稳3个月后手术。
(3) 症状性的主动脉瓣重度狭窄建议先换瓣,如更换生物瓣,需要华法令抗凝6个月。二尖瓣重度狭窄合并肺动脉高压,可考虑先行经皮二尖瓣扩张术。
要注意的是,心血管不稳定的情况不包括
(1) 稳定性冠心病。对于冠心病,主要是看是否稳定,而不是血管狭窄程度。
(2) 慢性心衰稳定期不在此范畴。可考虑行择期手术。
(3) 瓣膜病方面要注意“症状性”、“重度”、“狭窄”这几个关键词需同时存在。其他心脏瓣膜病(主动脉瓣关闭不全、二尖瓣关闭不全)不在此范畴。可考虑行手术。
排查了心血管不稳定情况之后,说明手术是可以做的,下一步是就是评估风险和控制风险。
2、代谢当量(MET)是重要指标
术前心血管风险评估,最重要的工具不是心电图、心脏彩超或者冠脉CTA,而是代谢当量(Metablic equivalent,MET),一个简单的通过病史询问就可得到的指标。代谢当量是一种表示相对运动强度的重要指标,简单来说就是反映患者的活动耐量。分为1到10个分级,1MET代表穿衣、吃饭等活动,4METs代表可上2层楼梯,10METs代表可打球、游泳、爬山等。
美国的指南建议,心脏不良事件风险(MACE)风险升高但代谢当量极好(>10METs)的患者,无须进一步的运动试验和心脏影像学检查,可进行手术(IIa,B)。MACE对于风险升高但代谢当量中—好(4 ≤ METs<10)的患者,无须进一步的运动试验和心脏影像学检查并进行手术可能是合理的(IIb,B)。在欧洲的指南中做出了类似的推荐。
因此,排查了上文提到的心血管不稳定情况之后,术前应该问患者三个关键的问题,
“生活能否自理?上2层楼梯会不会气喘胸闷?平时做什么运动?”。
根据欧美指南,即使是心血管风险高的患者,如果患者能轻松上两层楼梯以上,活动耐量大于4METs,检查不需多做,可进行手术。
3、量化的风险评估:NSQIP、RCRI
量化的评估工具,优点是够客观,缺点是繁琐,使用不方便。临床医生不可能记住一条条的风险评分标准。那么,什么情况下需要算这些繁琐的评分呢?
上文提到,有心血管不稳定的情况建议推迟非急诊手术。如果代谢当量》4METs,就算MACE风险升高的患者,也可考虑进行手术。那么,当代谢当量<4METs的时候怎么办呢?这时候就需要量化的风险评估(NSQIP、RCRI) 。
全美外科手术质量提高计划(NSQIP)可用于评估手术并发症风险,网址为http://www.riskcalculator.facs.org。输入手术名称(判断高中低危手术)、年龄、性别、活动能力、激素使用史、30天内是否有腹水、48小时内是否有败血症、机械通气、肿瘤转移、糖尿病、高血压、COPD、心衰、呼吸困难、吸烟、透析、急性肾衰、身高、体重等参数。可得到除心血管风险外,一系列的并发症(肺部感染、泌尿系感染、深静脉血栓、肾衰等等)的客观量化风险。
手术本身的风险分级是主要的影响因素。需要注意的是,手术的风险绝对不是通过“局麻”“腰麻”“全麻”来区分的,而是手术本身。偶尔会收到会诊单写“拟行全麻手术”,反而只字未提做什么手术,这样的医生对手术风险的理解是有偏差的。
可以看到,甲状腺、眼科、前列腺电切等常见手术归为低危手术。指南提到,若患者进行低危手术(如眼科手术),即便其存在多种心血管危险因素,术中发生严重不良事件的风险也很低;若患者进行大血管手术,即便其并存的心血管危险因素非常少,术中发生严重不良事件的风险仍较高。
修正心脏风险指数(RCRI)为离线评估方法,涉及6项预测因素:肌酐≥2 mg/dl,心衰,胰岛素依赖型糖尿病,经胸、腹腔手术或腹股沟以上的大血管手术,既往卒中或短暂性脑缺血发作,缺血性心脏病;0~1个预测因素为低危,≥2个预测因素则危险性升高。
NSQIP和 RCRI评分之后,心血管风险高的患者应该怎么办呢?笔者总结主要有三点
(1) 多学科会诊:
(2) 充分完善检查:
(3) 充分与交待风险
流程走到这一步,就不是个人或单个学科就能决定处理方案的。需要多学科的会诊,包括手术科室、心内科、麻醉科及相关科室,制定最佳方案,分担风险。然后充分完善相关检查:包括心电图、心脏彩超、药物负荷试验、冠脉CTA,甚至冠脉造影。并根据计算的和讨论的结果,与患者及家属充分沟通风险,共同决定是否现在手术,或是延期手术。
4、各种心血管疾病的风险管理
冠心病
冠心病是最为常见的合并症,处理上有以下细节。这里特指稳定性冠心病,ACS的情况上文已经讨论,建议先血运重建。
(1)是否需要先血运重建
指南提出,稳定性冠心病一般不考虑先血运重建。除非是高危冠心病病人做高危的手术(IIb,B)。
那么何为高危冠心病?根据欧洲《2013ESC稳定性冠状动脉疾病管理指南》,可以简单定义为明显的左主干病变、三支病变、前降支近端病变。
因此,举个例子,患者拟行肝部分切除术(高危手术),如冠脉是三支病变,或者左主干狭窄50%以上,前降支近端狭窄70%以上,可以考虑血运重建(PCI或CABG),是IIb类推荐。如果只是回旋支或者右冠的单支病变等等情况,无论狭窄多重,不建议先行血运重建。
血运重建的方式包括球囊扩张(手术推迟14天)、金属裸支架置入(30天)、药物支架置入(1 年)。如置入第二代药物支架,评估风险和获益后,等待时间可缩短至3-6个月。如果拟尽快手术,病变不宜使用裸支架的,可考虑CABG。
(2)抗血小板药物调整
抗血小板药物调整另外一个关键问题,术前应该怎么停用,怎么恢复使用。
一般阿司匹林术前建议停用7-10天。替格瑞洛、氯吡格雷建议停用5天。术后根据出血的风险,最好尽快于24h到48h小时后恢复使用抗血小板药物,可先恢复一种。
停用抗血小板药物期间,使用低分子肝素桥接被证明是无效的,还可能增加手术出血风险。
(3)围手术期管理
指南推荐,高危冠心病患者术前、术后48-72小时查肌钙蛋白。
另外,需要注意有无胸闷、胸痛、出冷汗等心肌缺血症状。术中、术后避免低血压引起的冠脉灌注不足。药物方面,应该继续使用ACEI/ARB、他汀类等冠心病二级预防药物,也建议在高缺血风险患者中使用β受体阻滞剂,并尽快恢复抗血小板药物。
房颤
房颤主要是涉及抗凝的问题。使用华法令抗凝的患者,停用华法令,换用低分子肝素抗凝,然后术前12h停用1次,术后根据出血的风险恢复低分子肝素及华法令使用。
心衰
围手术期管理:注意出入量,控制入液量及入液速度(常为1ml/kg/h),注意有无心率增快、气促、肺部啰音增多等心衰加重的表现。使用强心及利尿药物,检测pro-NT-BNP或BNP,调整心功能至较佳状态。
药物:继续优化ACEI/ARB、β受体阻滞剂、醛固酮受体拮抗剂等改善心衰预后药物的使用。需要注意的是,除非β受体阻滞剂有足够的滴定时间,不建议术前使用大剂量的β受体阻滞剂,因为可能短期加重心衰。
高血压
控制目标:指南推荐,收缩压<180mmHg,舒张压<110mmHg,可不推迟手术时间(IIb,b)。但择期手术,时间充裕的话,调整的目标为140/90mmHg以下。
围手术期血压升高诱因:手术紧张焦虑、手术切口疼痛、缺氧、入液过多、肠胀气、尿储留、恶心、呕吐等。术前血压控制可,术后血压明显升高者,需要排除诱因。
药物选用:可选用起效快的降压药物,血压达标后以尽快手术,如选用CCB类的硝苯地平缓释剂。收缩压160mmHg以上的患者可起始连用ACEI/ARB。利尿剂需谨慎,因其会加重手术相关的体液丢失。
瓣膜病
症状性主动脉瓣重度狭窄、二尖瓣重度狭窄合并肺动脉高压外,需先处理瓣膜,再外科手术。
二尖瓣重度返流、主动脉瓣重度返流,如心功能稳定,可行外科手术(IIa,C)。而无症状的主动脉瓣重度狭窄及二尖瓣重度狭窄,需评估风险和获益,决定是否先处理瓣膜。
行生物瓣置换的患者需要抗凝半年,而机械瓣患者需终生抗凝,因此心脏手术应选择生物瓣。如在抗凝期间需要手术,可停用华法令换用低分子肝素桥接。
心律失常
频发室早不影响手术。
如有室速,应请心血管内科会诊,判断是否特发性室速。如为特发性室速,手术相关风险小,反复发作者可予抗心律失常药物(利多卡因、可达龙)。
心动过缓:围手术期心动过缓常见,尤其在麻醉术后。应注意复查电解质。
注意询问既往及现在有无晕厥、黑曚、头晕症状,血压是否正常,予心电监护,观察是否有大于3秒的长R-R间期,如有可考虑行临时起搏器。如无症状,血压正常,心率小于40bpm,可暂时使用阿托品或异丙肾上腺素提高心率。
5、结合国内实际调整策略
欧美的指南有理有据。然而也要结合国内的实际,有些推荐,在国内显得不切实际。例如
(1) 对接受低危手术的无症状患者,无须常规行静息 12 导联心电图(III,B)
国内常规所有的患者均行心电图检查。虽术后出现心绞痛、心梗是低概率事件,但万一出现,又有医疗纠纷,术前连个20块钱的心电图都没做,就难说得过去了。
(2)有原因不明呼吸困难、或者有心衰1年未复查彩超或者有呼吸困难加重,才建议做彩超。不推荐常规做心脏彩超(III,B)
美国的彩超一次要5000人民币。而在国内大概300块钱。其实心脏彩超的适应症远没那么严格。在既往有心脏疾病或者心电图有难以解析的改变的时候,都可以行心脏彩超进一步评估。高度怀疑冠心病时,可行冠脉CTA或冠脉造影明确诊断。
(3)术前是否停用阿司匹林需衡量出血和栓塞风险,对于正在接受阿司匹林治疗且伴有血栓栓塞中危或高危因素的患者,若拟行非心脏手术,建议手术期间继续服用阿司匹林。
术前不停用阿司匹林在国内大部分时候是行不通的。首先,大部分外科医生没有在服用阿司匹林基础上做手术的经验,怕出血。其次,没有多少内科医生愿意承担这个风险,万一术中大出血了,怎么讲得清不是阿司匹林的原因?
综上所述,外科术前进行心血管风险的评估,应先排查心血管不稳定情况(ACS、急性心衰、有症状的主动脉瓣狭窄),再评估MET,必要时计算风险量化评分(NSQIP、RCRI )。在参考欧美指南的同时,要考虑国内的实际。手术要做好,风险也要管好。
作者为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心血管内科麦憬霆
1、2014 ESC/ESA Guidelines on non-cardiac surgery:cardiovascular assessment and management
2、2014 ACC/AHA Guideline on Perioperative Cardiovascular Evaluation and Management of Patients Undergoing Noncardiac Surgery
3、2013 ESC guidelines on the management of stable coronary artery dise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