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轶智 | 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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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
王轶智
“你懂个甚，胡嘚不嘚！”
被他老子一肘就从人丛中撞了出来，“就是一伙骗钱的，你们一会就……”，胡三还想争辩，瞄见他老子恶狠狠的眼光，半句话只得咽了回去，悻悻地蹲在旁边的石碾子上。
一辆面包车停在旁边，那三个人就是坐这辆车进到村里的。
“我们今天把这把刷子，送给大家，大家说好不好？”一张展开的折叠桌前，一个戴耳麦的男人捏着两三把刷子挥动着。
“好！”
老头老太太们的手拥挤着，抢着伸向男人手里的鞋刷子。
“不要争不要抢，谁都有份，我们就是来给大家送福利、搞扶贫的。想要的举下手，让我看看。”
密匝匝的手挺着往高举，胡三瞅见他老子的两只手，一样举得老高。
亏得长了两只手，长上三只也得都举起来，胡三狠狠地在心里骂。
“好，大家先都放下。”戴耳麦男人说。举着的手放下了一半，没放下的手却乘机向刷子靠近了一点，放下的手就又不甘落后地举了起来。
“既然都想要，我在这里作个说明，领刷子只是个开始，今天，我们还有更多好东西送给大家，大家欢迎不欢迎？”戴耳麦男人的脸夸张得扭曲，声音拖得很长。
“欢迎！”回应的声音像排练过似地整齐。
“领到的刷子就是个证明，谁领到刷子，谁才能领今天第二件奖品，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又是排练过似的整齐。
“我们的奖品是一个比一个好，今天都免费都送给大家，大家要不要？”
“要！”整齐的声音越加高亢。
“第二件奖品，是一把苍蝇拍。这个东西，大家都需要，”，戴耳麦的男人把助手递过来的一把苍蝇拍，托在空中，“这个拍子，大家想要不想要？”
“想要！”声音很大，但己不太整齐。
“我知道大家都想要，”戴耳麦男人笑了一笑，人群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哄笑，“不过，大家记不说得，要拿到这个拍子，先要干什么？”围观的人四处打量，想从别人的脸上寻找答案。
“先领刷子。”终于有一个人嗫嗫嚅嚅地说。
“对了，这个大娘说对了”，说先领刷子的那个人受到了夸奖，自豪地把脸扬得老高。戴耳麦男人只是用眼扫了她一下，就环顾着人群，“先领刷子，领了刷子，才能领拍子，领了拍子，才能领更好的奖品。”
“那就领刷子吧”，有人急不可耐，引得群情激奋。
胡三无可奈何地看着一步步走入骗局的村民，屁股底下的石碾子冰凉刺骨，脖领处却有一股热气。回过头，是润来。润来是村主任，胡三知道润来看不起他。自己日子过得差，老婆跟人跑了。出外工，赚又不回钱，白卖盘缠，成了村里人的笑柄，老子都看不起他，自小一起长大的润来自然不会看得起他。
可润来是村主任，说话管用，得把骗子的事情告诉他。
“一会就要钱呀，”胡三用不经意的语气说给润来听，“车，都没有牌子，就是怕抓住把柄。就是来骗钱的，日弄点破玩意来骗钱的。”
润来没作声，胡三看出他对自己是赞同的。
“白给的东西，你不让拿，大伙都会埋怨你的。”沉默了会，润来说。
围观的众人现在人手都有了一把刷子，兴高采烈。
“大家都领到刷子了吗？这是领拍子的凭证，领到刷子的都把刷子举起来，让我看看” ，戴耳麦男人一开口，刷子就齐刷刷地举起来，有的刷子直送到他的眼窝前，惟恐他看不到。戴耳麦男人只得伸出手把眼前的刷子拨到旁边去。
“看来大家都想要拍子，要了拍子。我们还要送给大家一份大礼，什么大礼呢？”，戴耳麦的男人把助手递过的一把手表攥在手上，举在空中，表带甄亮，人群就发出哇地一声惊呼。“一块高档时髦的腕表，漂亮大气，准时防水，在大商场里送238，今天一分不要，白送给大家。大家想不想要？”
“想要！”整齐的回声。
“当然想要，搁我，白给，我也要”，戴耳麦男人的话，又引起一阵哄笑，“我就是想知道，大家是不是真的诚心要，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还是虚情假意的想要？”
“真心实意想要！”回声整齐。
“我不相信。”戴耳麦男人诡秘地笑了下，表现出了明显的怀疑，人丛表现出极大的愤慨，显然是因为被怀疑而感到污辱，“是不是真的诚心，那还得检验”，人丛抻长脖长，等着听题，“怎么检验呢，那就是你们先拿出一百块钱，一百钱放过来，表示了你的诚心，我们就把奖品送给大家”，听到要钱，人丛就有些迟疑，有的人开始闪身往后退，戴耳麦男人仿佛拿住了证据，“我说大家没有试心吧，拿一百块钱一试，就试出了真假。告诉大家，我们这是系列活动。明天我们还会来，来给大家送更多更好的礼品，不光有电炒锅，还有洗衣机。今天领到的三件礼品，就是明天领礼品的证明，明天我们来了，你拿不出刷子、拍子、手表三件礼品，想领电炒锅、洗衣机，那你是没门。你拿出了这三样礼品，电炒锅、洗衣机，我们分文不要白送给你。”显然，戴耳麦男人为大家拿到了明天的大礼而感到极大的遗憾和惋惜。
人丛迟疑着，面面相觑，有一个人终于把一张钞票犹犹豫豫地递了上去。戴耳麦男人热情地接着，把钱轻轻地张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好，这个大娘，有诚心。助手，把拍子和手表先送给这位大娘，明天第一份大礼也就先送给这位大娘”，交了钱的人受了夸奖，满脸得意，身边的人恍然醒悟一般，争先恐后举着钱去领东西，“好，两位助手，把钱收好，把东西发对，刷子、拍子、手表，是明天领奖的证据，大家都收好，明天我们再来，大家都要一样不差地拿出来。每人一百块钱，就是大家诚心要奖品的证明，明天我们到了，大家把三件奖品一件不差地拿出来，我们也就把钱一毫不差地退给大家，再把电炒锅、洗衣机发给大家。”
胡三眼看着局面一步步跟着自己的设想变化，脸皮红了白，白了红，细汗渗出额头。身边的润来也不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胡三不敢说话。
“我们不买这些东西，”润来猛地冲进人丛，把一个老汉手里的东西夺过来，丢在折叠桌上，接着又把戴耳麦男人手里刚接过去的一百块钱抓过来，“老也老了，还是老上这个当，有出意没出意”，润来老子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尴尬地笑着。人丛自然散开了。胡三看着那三个人迅速收拾了桌子、音箱，上车，关门，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你看看你个窝囊废，润来能叫他老子不买，你连个屁也不给你老子放”，吃晚饭时，上了当受了骗的老子一脚把胡三踹下了炕。
蹲在街门口的胡三很委屈，咋不说呢，我说让大伙都别受骗，谁也不听，你还骂我。润来就管他老子，也不叫大伙都别买，你咋不骂他呢。
太阳能路灯瓦亮，天上的星星被影在灯光后，胡三越瞧越迷糊。他妈的，这又是个局！这个局，迷糊混沌，他想不清，解不脱 。他实在很委屈！
王轶智:河北散文学会会员，文学百花苑作家联盟特约作家。一个不成才的读书人，一个半吊子教书匠，一个难入列的公务员。曾在《百花园》、《文学月刊》、《三月三》等杂志，金雀坊、小说大世界、东方文韵等平台发表文学作品数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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