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死了人一样

图:George Bellows

说到自由思想的传统,以英国和法国的最为人瞩目。然而涉及的历史事件和人物对毫无相关文化传统和知识背景的中国人来说几乎没有意义。

但结论是有价值的,英国人的基于经验的,变革是保守的。法国的则是理性主义的,变革的方式动荡持久,甚至到今天,法兰西血液里的自由成分也能测出来自1789年的元素。

在对理性主义的长期而持久的批判上,哈耶克做得并不好。我这里说的“不好”纯粹是指他完全没说清楚,眼看他把简单的理念复杂化了。如果加上大众传播的考量,那基本属于不及格。《自由、理性和传统》这一章尤其明显。如果有任何人翻过原文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从理性主义的定义开始,哈耶克在表达上陷入了自我纠缠,最终还要不断强调,并非反对理性,而且反对在人类庞杂的交织一起的经济行动中(大概等于所有人类行为)的至上而下的通盘设计。

实际上关键的点不在于理性主义,而是谁在理性,针对的又是什么规划。一个人可以很理性,甚至冷酷到毫无人类情感(当然这不等于必然成功)就好比他可以对自己生活的每一天都计划到分钟,这些都无可厚非。尽管人生的计划通常是赶不上变化,但人家就是要坚持到底呢,无所谓的,结果好坏都是自己的事。

但若对整个社会的经济运转进行计划,后果我们已经很熟悉了。行不通。

实际上在很多领域都是一种至上而下的理性主义思想作祟。举个这些年的一个现象你们就明白了,就是全国很多地方的店铺门头的统一设计。

审美正常的人,第一观感就是,太他妈丑了!

我们相关媒体又是如何解读的呢?

这就是典型的忽视问题的根本。似乎相关部门若是在前期的调研和科学决策等环节做足了功课,门店的招牌就可以被统一设计?

好,那么我们退十万步,假如,有关部门请来一个设计大师来设计呢?招牌错落有致、赏心悦目(虽然几乎不可能)。是不是就值得欢呼支持?

当然不。

虽然我们假设了一个极端不可能的情况,因为厉害设计师的加持,使得整条街整体上也许符合多数人的审美。但只要整条街经营的那些生意不是归属于同一个老板,这种统一的设计在让每家店铺满意和整体上的观感就是无法调和的矛盾。就算有个天才(高昂的成本我们暂且忽略)恰好做到了平衡,也是某一瞬间的,无法维持,并最终缺乏快速的应变。更不用因为实际经营状况导致店铺的日常更新。

群体所能呈现出来的生机和活力从来就不可能至上而下设计出来。这些店铺门头被统一设计后的视觉震撼,倒是可以提醒大家其他不那么直观的领域为何也那般死气沉沉。道理是相通。

其他领域,比如说影视行业吧。一旦有了各种题材和情节等方面的限制,这不能拍那不能写,很多可能性被彻底堵死了,相关从业者最能体会到深入骨髓的寒意。当然,管制总是从“动人的理由”出发,比如“反三俗”,又比如“要正能量”,要弘扬这精神那价值观的。也能出来一些优秀的作品,甚至很多人看到的是管制之后粗制滥造的明显减少,同样的也减少了更多想象不到的优秀作品。

汽车诞生之前一定有不停迭代的更加先进的马车。如果有一种至上而下的人类工具的规划,那么人们也只能在更加先进的马车上下功夫,大量的财力人力都投入到马车的布局上去,力求在不远的未来,家家户户都有马车。那样的一个世界里,人们的眼界也必然受限,久而久之,连创新的念头都消失了。

有很多的文艺作品都描述过某些乌托邦里的人类生活日常。初步的印象,建筑物整洁统一,生活其中的人都极其有礼貌甚至过分友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派人间天堂的景象。但敏感的人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每个人脸上的快乐都像是指令性的结果,不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再深入观察,原来每个人都是24小时被监视,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私可言。所以历史上曾经如此实践过的宏伟乌托邦都走向崩溃。因为这种计划是天然反人性的。是彻底扼杀个体生机与活力的最有效做法。

表面上的美和统一根本不是重点,而是一潭死水。那种期待建设理想社区的乌托邦或许是一个极端,但是日常生活中,程度弱一些的现象,你会在很多大小不一的团体里察觉到。最常见的就是某些职场的团队,碰巧团队的负责人是个权力狂,事无巨细,也许能干成一些事,但身在其中的成员是一番什么感受,相信很多人深有体会。

这就是一个群体尤其是整个社会存在的两种秩序的区别。一种是计划中的秩序,可以在理论上完美无瑕,一种是当关注到细节时看似混乱,但充满生机。所谓“自发秩序”内在的根本原因是生机和活力。

面向一个群体而设计出来的精致秩序,必然会彻底破坏过去所积累下来的传统,等于是根据严谨的理性设计推翻了重来。无论中外,类似的颠覆性理想都酿成过巨大惨剧。这些教训是极其宝贵的。如果说忘记历史意味着背叛,那么记住过去曾经试验过的大型失败本身就具有重大的实用价值。不需要任何“主义”的争执,能切实保障了人们生活和财产的制度就是好制度。

文明是动态而鲜活的,有她自己的生命。

上篇:富人都是小白鼠

推荐:这真的太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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