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 ‖ 黄庭坚：巫山登楼咏楚台
杨世忠
巫山登楼咏楚台
——黄庭坚往来巫山行迹及关联诗文
黄庭坚（1045～1105年），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字鲁直，号山谷道人，人称黄山谷，谪蜀自号涪翁、黔江居士，洪州分宁（今江西省修水县）人。
治平四年（1067年）进士及第，授叶县尉。
熙宁五年（1072年）除北京（今河北省大名县）国子监教授。
元丰三年（1080年）改知吉州太和县（今江西省泰和县）。
元丰八年（1085年），诏为秘书省校书郎。
元祐元年（1086年）除神宗实录院检讨官，次年兼史局迁著作佐郎，加集贤校理。
元祐六年（1091年）进《神宗实录》有功，诏为起居舍人。
绍圣元年（1094年）初，除秘书丞兼国史编修官。六月，因章惇为相，蔡卞为国史编修官，对黄庭坚等人所撰《神宗实录》大为不满，指责其隐没先帝良法美意。诏左朝奉郎充集贤院校理新知鄂州黄庭坚管勾毫州（今安徽省毫州市）明道宫，令于开封府界居住，以便听候国史院对证查问。十二月甲午，谏官上疏“所修先帝实录，类多附会奸言，诋熙宁以来政事，乞重行窜黜。[1]”哲宗以修实录不实的罪名，责授黄庭坚涪州（今重庆市涪陵区）别驾，黔州（今重庆市彭水县）安置。别驾只是挂名，实际工作生活只能在比涪州更偏远荒凉的黔州。
绍圣二年（1095年）正月，黄庭坚与其兄黄大临（字元明）从陈留（今河南省开封市陈留镇）出发，取陆路经尉氏（今河南尉氏县）、许昌（今河南许昌市），横渡汉水，二月到达江陵府（今湖北省荆州市），寓居承天寺。“绍圣二年三月辛亥（农历十六日），次下牢关。同伯氏元明、巫山尉辛纮尧夫，傍崖寻三游洞。……壬子（农历十七日）之夕，宿黄牛峡。……癸丑夕，宿鹿角滩下。”[2] “（三游洞石壁）上有刻云：‘黄大临、弟庭坚同辛纮子大方，绍圣二年三月辛亥来游。’”[3]
巫山尉辛纮到峡州（今湖北省宜昌市）迎接，应在巫山小住。黄庭坚登上巫山县楼，远眺南陵山，回望楚阳台，哪里有襄王梦中与神女相会的情景？满眼尽是凄云楚雨，那“草绿烟深”，那“飞花”“春水”与“羁人”此时此刻的心情格格不入，作词以抒其羁旅之情：
减字木兰花·登巫山县楼作[4]
襄王梦里，草绿烟深何处是？
宋玉台头，暮雨朝云几许愁？
飞花漫漫，不管羁人肠欲断。
春水茫茫，欲渡南陵更断肠。
时值清明，故旧陪同黄庭坚登阳云之台，望高唐之观，看故楚离宫。“《入蜀记》云：‘游楚离宫，俗谓之细腰宫。有一池，亦当时宫中燕游之地，今湮没略尽矣。’《本志》曰：‘楚宫，在女观山西畔小山顶，三面皆荒山，南望江山奇丽。’”[5]虽身临胜景，也难解山谷内心的郁闷与愁苦：
菩萨蛮[6]
醉蓬莱[7]
对朝云叆叇，暮雨霏微，翠峰相倚。
巫峡高唐，锁楚宫佳丽。
画戟移春，靓妆迎马，向一川都会。
万里投荒，一身吊影，成何欢意！
尽道黔南，去天尺五，望极神州，万里烟水。
罇酒公堂，有中朝佳士。荔颊红深，麝脐香满，醉舞裀歌袂。
杜宇催人，声声到晓，不如归是。
又窜易前词
竹枝词二首（有序 绍圣二年赴黔道中作）[11]
古乐府有“巴东三峡巫峡长，锤鸣三声音泪沾裳”，但以抑怨之音，和为数叠。惜其声今不传。予自荆州上峡，入黔中，备尝山川险阻，因作二叠，传与巴娘，令以《竹枝》歌之。前一叠可和云：“鬼门关外莫言远，五十三驿是皇州。”后一叠可和云：“鬼门关外莫言远，四海一家皆弟兄。”或各用四句，入《阳关》《小秦王》，亦可歌也。
撑崖拄谷蝮蛇愁，入箐攀天猿掉头。
鬼门关外莫言远，五十三驿是皇州。
其二
浮云一百八盘萦，落日四十八渡明。
鬼门关外莫言远，四海一家皆弟兄。
南陵古道
戏题巫山县用杜子美韵[14]
巴俗深留客，吴侬但忆归。
直知难共语，不是故相违。
东县闻铜臭，江陵换裌衣。
丁宁巫峡雨，慎莫暗朝晖。
煎茶赋（在巫山作） [18]
汹汹乎如涧松之发清吹，皓皓乎如春空之行白云。宾主欲眠而同味，水茗相投而不浑。苦口利病，解膠滌昏。未尝一日不放著，而策茗椀之勋者也。
余尝为嗣直瀹茗，因录其滌烦破睡之功，为之甲乙：建溪如割，双井如挞，日铸如绝。其余苦则辛螫，甘则底滞，呕酸寒胃，令人失睡，亦未足与议。或曰：“无甚高论，敢问其次。”涪翁曰：“味江之罗山，严道之蒙顶，黔阳之都濡高株，泸州之纳溪梅岭，夷陵之压砖，临邛之火井。不得已而去于三，则六者亦可酌兔褐之瓯，瀹鱼眼之鼎者也。”或者又曰：“寒中瘠气，莫甚于茶。或济之盐，勾贼破家。滑窍走水，又况鸡苏之与胡麻。”涪翁于是酌岐雷之醪醴，参伊圣之汤液，斮附子如博投，以熬葛仙翁之垩。去藙而用盐，去橘而用姜。不夺茗味，而佐以草石之良，所以固太仓而坚作强。于是有胡桃、松实、庵摩、鸭脚、勃贺、靡芜、水苏、甘菊，既加臭味，亦厚宾客。前四后四，各用其一，少则美，多则恶。发挥其精神，又益于咀嚼。
盖大匠无可弃之材，太平非一士之略。阙初贪味隽永，速化汤饼，乃至中夜。不眠耿耿。既作温齐，殊可屡歃；如以六经，济三尺法，虽有除治，与人安乐。宾至则煎，去则就榻，不游轩后之华胥，则化庄周之蝴蝶。
寓居巫山，“更值清明风雨夜”。黄庭坚谪蜀八年，自入蜀赴贬所驻留巫山也是清明，正好六年整。
减字木兰花·巫山县追怀老杜[19]
巫山古县，老杜淹留情始见。
拔闷题诗，千古神交世不知。
云阳台下，更值清明风雨夜。
知道悲辛，果是当时作赋人。
出县城，“下巫峡，访神女祠。”[20]“钟陵黄鲁直、弟嗣直、同道人唐坦之游三游洞，与子相、侄㯳俱。建中靖国元年二月庚寅，往来皆休此寺。”[21]“（三游）洞外溪上又有一崩石偃仆，刻云：‘黄庭坚、弟叔向、子相、侄檠、同道人唐履来游，观辛亥旧题，如梦中事也。建中靖国元年庚寅。’”[22]
黄庭坚是北宋后期以杜甫为祖的江西诗派开派宗师和领袖，与陈师道和陈与义并称“三宗”。擅长行、草、楷书，与苏轼、米芾和蔡襄并称“宋四家”。与张耒、晁补之、秦观游学于苏轼门下，合称“苏门四学士”。后与苏轼齐名，世称“苏黄”。
清康熙、光绪《巫山县志·流寓》载黄庭坚其人其事极简，且有差池。其文曰“尝刻细腰宫碑，手书十二峰词。”今已无考。而山谷先生熟悉巫山乡风民俗，名胜古迹，引用巫山典故的诗词还有很多，摘录部分篇目要言如次：
一百八盘携手上，至今犹梦绕羊肠。（《新喻道中寄元明用觞字韵》）
渚宫但衰柳，朝云为谁誇。（《以峡州酒遗益修复继前韵》）
朝云高唐观，客枕劳梦思。(《次韵周德夫经行不相见之诗》)
蛟鼍出没三万顷，云雨纵横十二峰。(《次韵和台源诸篇九首之云涛石》)
何如终流落，长作朝云伴。(《再和寄子瞻闻得湖州》)
曩时高唐客，暮雨朝行云。（《和邢惇夫秋怀十首·其二》）
朝云与暮雨，何处会高陵。(《泊大孤山作》)
楚宫细腰死，长安眉半额。（《寄晁元忠十首·其五》）
人生高唐观，有情何能已。（《次韵晁元忠西归十首·其六》）
阳关一曲悲红袖，巫峡千波怨画桡。（《送曹黔南口号》）
猿啼云杪，破梦一声巫峡晓。(《减字木兰花·苍崖万仞》)
浓云骤雨，巫峡有情来又去。(《减字木兰花·浓云骤雨》)
知恩否，朝云暮雨，还向梦中来。(《满庭芳·妓女》)
难拘管，朝云暮雨，分付楚襄王。(《满庭芳·明眼空青》)
遥知风雨更阑夜，犹梦巫山。(《采桑子·虚堂密候参》)
隐隐似、朝云行雨，弓弓样、罗袜生尘。(《两同心·巧笑眉颦》)
坐来争奈，玉山未颓，兴寻巫峡。（《惜余欢·茶词》）
以上均据《黄庭坚全集》（刘琳、李勇先、王蓉贵校点）2001年5月第1版
行次巫山宋懋宗遣骑送折花厨媪
攻许愁城路不开，
青州从事斩关来。
唤得巫山强项令，
插花倾酒对阳台。
笔者注：宋肇，字楙（一作懋）宗。《宋史》无传。元祐元年（1086年）为通直郎，监在京市易务(《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八三)。九年（1094年），以朝奉郎充夔州路转运判官(《全蜀艺文志》卷三四《夔州重葺三峡堂记》)。黄庭任职秘书省时即与宋有诗唱和，疑是巫山县令受托接待黄叔达一行，或同为旧识。一说懋宗时任巫山县令，待考。
上南陵坡
风餐水宿六千里，
蛇退猿啼百八盘。
上得坡来总欢喜，
摩围依约见峰峦。
马上口号呈建始李令
驿亭新似眼波明，
箐路开如掌样平。
谁与长官歌美政，
风摇松竹是欢声。
次韵答清江主簿赵彦成
日转溪山几百遭，
厌闻虎啸与猿号。
笙歌忽把二天酒，
风雨犹惊三峡涛。
已作齐民寻要术，
安能痛饮读离骚。
看君自是青田质，
清唳犹堪彻九皋。
次浮塘驿见张施州小诗次其韵
叹息施州成老丑，
当年玉雪莹相照。
旧时去天一尺五，
今日万里听猿叫。
题小猿叫驿
大猿叫罢小猿啼，
箐里行人白昼迷。
恶藤牵头石齧足，
妪牵儿随泪录续，
老马饥嘶驴瘦岭，
病人生入鬼门关。
病人甘作五溪卧，
老马犹思十二闲。
【参考文献】
[1]郑永晓《黄庭坚年谱新编》 1997年12月第一版
[2]《宋黄文节公全集·正集》卷第十六《黔南道中行记》
[3][8][15][22]宋陆游《入蜀记》卷六
[4][6][19]《宋黄文节公全集·正集》卷第十四
[5]明曹学佺《蜀中名胜记》卷之二十二《下川东道·巫山县》
[7][10]《宋黄文节公全集·正集》卷第十四
[9]《宋黄文节公全集·外集》卷二十三《书张仲谋诗集后》
[11]《宋黄文节公全集·正集》卷第九
[12]清乾隆缉香堂刊本《宋黄山谷先生全集》
[13]清徐松《宋会要辑稿》第九十七册《职官》
[14]《宋黄文节公全集·正集》卷第六
[16]清光绪十九年李友梁等纂《巫山县志》
[17]《黄文节公全集·补遗》卷九
[18]《宋黄文节公全集·正集》卷第十二
[20]宋李之仪《姑溪居士集》卷三十九《跋山谷帖》
[21]《宋黄文节公全集·别集》卷第七《题三游洞》）
[23]《宋黄文节公全集·正集》卷二十《戎州辞免恩命奏状》
[24]宋李幼武《宋名臣言行录续集》卷一
[25]《四库全书》任渊《山谷内集诗注》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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