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安先生《从前有座山》

从前有座山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一个小和尚和一个老和尚。

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当真想好了?”

小和尚拉长清秀的眉眼,薄唇微抿,未语一字,反而双手合十,低头行礼,不再动弹,瘦削的身子隐隐透出一股奇崛而决然的意味。

风吹而过,惊落一片枯黄的树叶,也拨乱老和尚稀疏花白的几绺长须。

老和尚闭上双眼,左手将禅杖捏得死死的,就如同怕它脱落一般,枯瘦如树枝的手指竟泛得些许青白。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不见得,毕竟山中的岁月作不得数。

一老一少间的而对峙最后还是以老和尚的服软告终。

老和尚复睁开双眼,幽幽一叹,末了,说道:“如今世间生灵涂炭,兵霾焚天,战火连绵,不比以前太平,你可知晓?”

小和尚仍旧未动,只不过身形不着痕迹地一颤,回答的声音也莫可名状起来:“方丈,弟子知晓。”

“那你还执意下山!”

“执意下山。”

“当真?”

“当真,出家人不打诳语。方丈,着相了。”

“……何苦如此。”

“礼佛本如此。”

“可此间,佛也未必能渡。”

“无恙。”

“谁来渡世人?”

“自由世人自己。”

“苍生怎可比佛。”

“佛国以内,众生皆作蝼蚁,然举目四望,须弥芥子间,佛性犹存。”

“你可知结下的业果?”

“释迦割肉喂鹰,亦未思将来,心中有佛,不问过往,不语将来,如此而已。”

“你礼的,是你自己。”

“…大抵如此。”

“若陷业障?”

“一饮一啄,自有真意,命如此,何须惧?”

“当真?”

“当真。”

老和尚盯着面前这颗圆溜的脑袋上,自己亲手烫下的六道戒疤,不禁有些恍惚,自己当时手生,第一道就偏了,却也未曾听见小孩子的一声哭闹,当时的小孩都长大了啊,时间可真快……

想着想着,老和尚伸出右手在小和尚头上摩挲,小和尚也很是听话地不再言语。

只怕又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日头偏西,倦鸟投林。

老和尚动作一顿,轻语道:“还疼吗?”

听过这话,小和尚抬头,脸上显露出笑意:“不疼,当初只是惊喜,顾不上疼,如今自然更是不疼。”

“如此便好,何时上路?”

“皆可。”

“喝过粥再走?”

“好。”

“路不好走,注意脚下。”

“嗯。”

洞中数月,世上千年,山上的日子大多不算数,何况是僧舍。

小和尚走后,时光也仿佛流逝地更快了些,檐上的燕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寺前的野草野花也随之荣枯生灭。

总之,又是一年秋,好像什么都变了,好像什么又都没有变。

当然,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来庙里的香客越来越少,因而香油钱也愈发少了起来.不过这并无大碍.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而后院,也还有一小块菜畦,生计不愁.本来佛门中人,只需青灯一盏,古佛一尊,残经一卷便足以熬得过时光,耐得住寂寞了,何须浮世相随,空污浊一颗琉璃心罢了.木鱼声响彻终日,未曾断绝,未惊起早已熟悉的鸟雀,却似乎赶走了本就不多的香客.

离上一个香客的离去已有十五日,此刻莫约是深秋了罢.

老和尚如是想着,手头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变化,木鱼声依旧,不疾,不缓.

穿堂风吹过,袭灭了晦暗的灯火,屋内仅泛着些许自天外透窗而来的星光,静谧十分.

老和尚停了下来,拾起禅杖,缓缓地从蒲团上起身,他微微偏头,望向窗外点点繁星,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终究默然,最多也就是掸去袈裟上的尘土,然后便向内室走去,一样极慢,极稳.经年累月的熟悉所致,难见五指的黑暗并没能阻遏老和尚在房中自如穿行.唯一让他身形一滞的,只有他找到的空无一物的灯油瓮.

许是漏了?

老和尚伸手向地上摸去,果不其然,除了沙土本身的粗砺以外,指尖还感受到了一丝不正常的滑腻.

庙里没有其他装灯油的瓮了.

这个事实自老和尚还是小和尚的时候就清楚的知道.不过,老和尚没有说话,似是早已料到如此,于是将灯油瓮原样放好后,就慢慢踱至卧室睡下了.未至清晨,天将破晓.

老和尚已然醒来,一如既往地起床,洗漱,洒扫庭除.

而当他取火欲点燃灯盏时,恍然想起,庙里已无半点灯油,不由得长叹一声.

该是去市集上买一点了.老和尚这般想到.

正想动身,却忽的又想起,若有香客适逢此时登门,却无人接迎,甚是不妥,应当告知,免生得诸多事端.

如此想着,老和尚走入偏房,郑重地从木橱中拿出一支毛笔,一方砚台,一寸松墨.又寻出一张角边略微泛黄的宣纸,在桌子上铺将开来.

不过等到砚台里一泓清水尽数染作玄色,他提起毛笔欲书的手还是顿住了.

这样怕是不妥,宣纸绵软,遇水即湿,这东西是要贴于庙外的,倘若淋了雨,其上字迹便会晕作一团,抵实不好……

老和尚思忖着,终是没能落笔,只能将笔放下,施施然走出房门.待到行至大门前,老和尚欣喜起来.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题于门上大抵就不会毁坏了.

于是老和尚连忙回房取笔,在红漆木门上留下一行古朴而苍劲的小字:

“寺中无人,不日即归.”

书毕,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笑着点点头.倏尔又后退几步,再次上下打量一番,依旧点点头,方才满意,进屋收拾行李.

下山的路确实不好走,或者所也算不得路,只是来往的行商,香客自野草杂花中踏出的一道小径罢了,自然不会平坦宽阔.

不过老和尚很淡然,因为他虽然没有几年寿元,却也活够了,,所以,他并不介意在这条已经走过很多次的小径上多费些神.没什么需要着急的,自然惬意,一点禅杖接着一串脚印,很有节奏地烙在山路上.

老和尚走的依旧很稳,稳到山间除了他的脚步声就再也容不下其他声音,稳到如同在进行虔诚的仪式,稳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不复出现.山下的时光是比山上是要更鲜活些的,就如同一碗清汤,沾了那么些许烟火气儿,总是愈发有味的.

鲜活的日子自然流逝得要更慢些,就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因而,即便是老和尚,也在日中之时就到了山下的小镇.小镇的标识早已映入老和尚眼帘,可是他反而犹豫起来,只因小镇虽然格局未有丝毫改变,却变得清冷了许多.

往日摩肩接踵的行人不见了,光滑的青石板路被突兀地暴露在阳光下,卖糖葫芦的吆喝听不见了,沿街的包子铺里热腾腾的蒸汽消散了,街角的裁缝铺也大门紧闭.有店铺的都不见得开门,更不用说小商贩了,什么卖瓷器,卖脂粉,捏面人的,都一同不见了……想起面人,老和尚捏着禅杖的手微微一紧,眉毛也往一侧挑开去,他想起自己稍年轻时,似乎每次到这里都会买上那么一两个面人再回寺里.想到这儿,他不禁觉得有些麻烦,毕竟捏面人的老朋友好像并不在这,不能确定能不能找到.

不过所幸,思索了一会的老和尚终于想起小和尚已经下山很长一段时间了,就算没有面人也多是不打紧的.

至此,老和尚才放松心情,继续他如同修行的赶路.有趣的是,刚步至拐角,老和尚就遇见了捏面人的小贩,是他的老朋友,于是他心里顿时活泛起来,连带着步子也迈得大了些.

那捏面人的小贩是个闲不住的人,奈何街上冷清,没有生意,于是他就与蹲坐在摊子边,与一边卖面条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正好一偏头,看见径直走过来的老和尚,乐了,站至摊前抬起一只手同老和尚示意.

待老和尚走近,小贩笑呵呵地问道:”来了?”老和尚站定,点了点头,也眯眼笑了起来。

捏面人的小贩也不年轻了,拿出家伙什的动作却依然轻盈迅速,手里一边忙活着,嘴里也一边念叨:“呀,很久没见着您了,这兵荒马乱的,都不好过啊……恩,这次来个什么样式的?”

老和尚没有回话,只单单盯着案台上捏好的面人出神。

小贩也是知晓这位老朋友的习惯的,倒也不恼,索性停下来,笑眯眯地等着老和尚开口,半点催促都未曾发出。

莫约一盏茶的功夫,老和尚才重新将目光放回小贩身上,同时伸出一只手指向自己。

小贩点点头,一双闲置的手再度翻飞起来,也不见什么繁复的动作,只消几捏,几挑,几按,几抹,一尊盘腿而坐的小面人便诞生了,极似老和尚,若是细细打量,还能发现面人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

小贩捏好后,攥着面人下面的竹签,举起来同面前的老朋友比对比对。许是还不错,便没做修改就递给了老和尚。

老和尚接过面人,端详一阵,就满意地收了起来,正欲付钱,却被小贩制止住。

“多年交情,不用在意,就当是我送你的。”

老和尚推辞再三,却拗不过老朋友的坚持,只得答应。待接过面人,老和尚方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正好一旁就有面条,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于是他就向一旁的小贩要了一碗素面。

将面端给老和尚后,见没有其他客人,卖面条的小贩又继续与捏面人的小贩聊起来。

“这兵荒马乱的,不好过啊。”

“可不是,你看现在这镇子多冷清,哪里像原来那么热闹。不过北边更惨,那里的城池接连被北地的蛮子攻破好几座,啧,那可真是惨啊,听说地上的血都能漫过脚脖子。”

“唉,人命贱阿啊,得亏咱是在南边。”

“南边怎么了?南边也不见得安稳,这不前几天,城里就被一伙山匪给占了。”

“我听说那山匪头头人还不错?白净面皮,还挺爽朗的,就昨天还开城里粮仓救济流民呢。”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啧,你是没瞧见,嗬,脸上老长一道疤,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老和尚在一旁静静地吃着,也静静地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见见那伙山匪,毕竟能够开仓救人的,也不见得是什么恶徒。

老和尚这么想着,也就如此做了。吃完不多的面后,他便告辞仍在聊天的两人,拾起禅杖,向着城里,一步步地量过去。

世事无常,万物繁纷.

生活就是如此,你很难说清楚你种下什么因,也自然很难知晓会有怎样的果报.

不过终归一点,缘分二字是能够贯穿过去将来的.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老和尚再次见到小和尚的时候,地点气氛都很是微妙.也许是因为小和尚蓄起了莫约一寸长的短发,也许是因为小和尚从眉骨到嘴角的刀疤,也许是因为小和尚正踩着被绑着趴在地上的上一任城主在对着民众表明自己新城主的身份,也许因为他一身短打劲装没有什么说服力.

总之,无论流民抑或当地本来的民众虽然被其他山匪强迫至此听”新城主”说话,眼睛却都一直盯着不远处的粮食发放点.于此,唯一朝向小和尚,并且还身着袈裟的老和尚显得是那么出格,那么与众不同.

小和尚大概是看到老和尚的,因为他流畅的讲演在某一时刻兀的断了.不过他没有多说其他,也没有与老和尚相认,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再给,只是略作调整,便继续做他或许该做的事情.

入夜,老和尚拄着禅杖来到城主府.

门前守夜的两人拦下老和尚,当然,只是暂时的,当他们借着火光看清老和尚的样子时,就没再作拦截,还指明了城主所在.

躬身行礼,轻诵佛号后,老和尚告辞守卫,向二者所指的方向慢慢踱过去.

不多时,老和尚就再次见到了小和尚.和白天不一样的是,小和尚没有身着劲装,也没有如前任城主一般,时时刻刻都穿着官服.

他换上了当年在庙里常穿的袈裟,灰扑扑的,上面还有几处补丁,显得很寒碜.不过他似乎并不这么觉得,相反,他盘坐在蒲团上,显得很自在,很安逸.也许是因为穿上袈裟让他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也许不是,不过这并没有多么重要,尤其老和尚就在面前,他的记忆与情绪仿佛鲜活起来.所以,他没有说话,仅是含笑以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方丈.

老和尚不是急性子,也自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放下禅杖,一丝不苟地整理,无甚表情地掸去袈裟上的尘土,而后面朝小和尚,席地盘腿而坐,动作很缓,却依旧很稳。

深秋之节,子夜时分,正是北风瑟瑟,肃杀之际,城主府却门窗未闭。因而,除了当空皓月洒银辉入屋内,将二者的身形拉出长长的影子外,风也不曾停歇,划拉起屋外地上未扫尽的残叶,扰人清梦。

同样的,这一次,仍然是老和尚先开口。

“这几年,过得如何?”

“回方丈,不甚尽意,然,无悔。”

“无悔便好,只是怎么入伙山匪了?”

“非是山匪,都是自北地逃难而来的苦命人。”

“不是山匪,怎么又会将城主缚于闹市?”

“那人有罪至此。”

“何罪?”

“安于现状,不见眼前有大恐怖。”

“蛮子都还在北边。”

“北蛮尚武,其势如破竹,自北向南,赤地千里,流血漂橹。如此下去,守不住的。”

“为什么不尝试说服城主?”

“人生来可贵,本不应如此,兵不血刃,确实上乘,可是,没有时间。”

“就算如此,也难救世间人,甚至是城中人。”

“苍生当自救,他者不可依。”

“那你?”

“为百姓指明自救之路。”

“这条路很累,很多血,而且,犯戒了。”

“无论何时,真我如一。问心不问迹,如此而已。”

“当真?”

“当真。”

老和尚默然,目光滑过小和尚头发下隐隐约约的六道戒疤,滑过小和尚清秀不改的眉眼,滑过小和尚微有些上挑的嘴角,落在了面庞一侧的刀疤上。

“还疼吗?”

小和尚笑吟吟地回答:“不疼,当时为救人留下的,心中只有救人的欣喜,顾不上疼,如今已然彻底痊愈,自然更是不疼。”

听过小和尚的回答,老和尚也笑了,轻声问道:“有把握吗?”

“有,但是不多。不过方丈不用担心,尽可回庙里等候消息。”

“嗯,那,给你煮碗粥再走?”

“好。”

“天色很黑,路不好走,注意脚下。”

“嗯。”

虽然稍有抵触,不过城中居民还是很快就熟悉了城主更换的事实,因为老百姓的所求的启事很简单,不过安居乐业,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重要,都可以适应。而新上任的城主所做的事情恰好符合了他们的期望,城中事务被安排地井然有序,于是百姓愈加心悦诚服。

惟有一点令他们大惑不解的事,新城主似乎对于军务城防十分关心,一直都在大肆招兵,加重训练,没有什么人确切地知道城主在图谋着什么,或者说在防备着什么,但他们大致都有所猜测。次年,城中百姓的猜测被证实了。

初春,北地蛮子大举入侵南方,如飞蝗过境,携卷土之势。开战未多久,便一连占下十几座城池,令人生畏。

仲春之时,战火蔓延至这座南方小城,被接连胜利冲昏头脑的北蛮军队准备如之前所做过数次的那样直接碾过小城,却没想到遭到了意想不到的抵抗,接连数次进攻都被打退,只得安营扎寨,暂作休整,并且每日都会攻城至少一次。

酣战三日,小城中的人没有因为成功抵抗住蛮子攻城,死死钉在这北蛮大军面前而兴奋,或者说高兴。因为他们都很累,很麻木了,累到站着也能睡着,麻木到眼前都是一片血红,大部分时间都只记得重复地挥刀或者拉弦。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都绝望了,因为他们发现了真正的大恐怖,站在女墙上向外望去,城下的北蛮黑压压的一片,数不胜数,一眼难至尽头,甚至还越来越多。

第四日,乌云遮天蔽日,让人看不到一丝光亮,而蛮子大军集结完毕,亦如黑云压境。于此景,城中守备军精神全然崩溃,无心再战。

城门很快告破,城中薄弱的防线也一触即溃,北蛮们如同潮水般自城门涌入城内。

就在城外的大军都准备庆祝胜利,全军上下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时,城中忽的一道金色光芒大作,灿烂耀眼,城池周围的荒地野花生长,织锦遍地。城池上空出现一尊盘腿坐于莲台之上,左手持禅杖,右手作拈花指,眯眼含笑的金色佛陀。不多时,那佛陀右手五指全然打开,伸手拍下,城中正四处劫掠放火的北蛮便尽数顿住,通身化为剔透琉璃状,一阵春风拂过,便散作千万光点飘飞而去,煞是好看。而那尊佛陀在做完此事后,就收回右手,再次作释迦拈花状,面朝北蛮大军,默然含笑,未有其他动作。

城中士气大增,守备军纷纷拾起武器,奋力抵抗为数不多的敌人,最后将城门重新合上。城外蛮子惊疑十分,不敢再次进攻,大军尽然后退五里,继续安营扎寨。

又是三日,城池上空的佛陀仍未消散,也未曾有其他动作,仍旧含笑看着心生恐惧的蛮人大军。

迫于压力,北蛮撤兵退去。而在最后一名蛮子也消失在地平线时,那尊含笑佛陀终于也化作无数光点,消散于天际,一连多日笼罩在城池上方的乌云同样消散不见,阳光,重新洒遍这座经历了血与火的南方小城。

后来,人们都在猜测那尊金色佛陀的来历,有人说,是佛祖释迦显灵,救苍生于乱世,有人说,是活佛下凡,而新城主,就是那位下凡的活佛。

人们大概更愿意相信后者,因为有人发现城主不见了,有人看到那道光芒是自城主府爆发的,更有人在城主府中找到六颗晶莹剔透的舍利子……

“所以方丈,最后到底是谁拯救了城池呢?是新城主吗?城主最后到底怎么样了呢?”

一个白白胖胖的小沙弥趴在一个盘腿而坐的老和尚面前,睁大眼睛望着老和尚,满脸好奇。

“想知道吗?”

“当然想!”

“那就去做早课,挑水把庙里的水缸打满吧。”

小沙弥满脸失望,嘟囔着嘴,虽是不情愿,却还是起身抓起一旁的木桶一溜小跑离开了。

老和尚望着小和尚渐行渐远的身影,眯眼笑了笑,也慢慢地起身,拾起禅杖,一步一步地向后山踱去。

穿过一条满是残枝枯叶的小径,老和尚行至一块隆起的土丘前,土丘前的空地上竖着一块木板,木板似乎饱经岁月摧残,已然腐朽,依稀能辨认出上面有些许墨迹,只是经历风吹雨打,曾经记录过的是什么已无人知晓,木板旁插着一根竹签,很是突兀,似乎是某个顽童的游戏之作。

不过老和尚全然不在意,他放下禅杖,双手合十,对着土丘躬身行礼。阳光穿过枝杈,不经意间洒在老和尚的头上,映出六道褐色的戒疤,只是这戒疤不甚对称,第一道就是偏的。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