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亲戚送我一小坛鳓鱼卤,我好喜欢。

 倒出一两碗鱼卤,放进锅里,点燃煤气灶,小火慢慢熬,准备做鱼卤拌菜。我没有开抽油烟机,满屋里都飘着鲜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贪婪地闻着,仿佛又回到从前。

  老家就是渔村。每年春汛,渔业队十几条渔船扬帆远航,去吕四渔场捕鱼,叫“下南洋”。到了渔场,渔民们放网捕捉鳓鱼、马鲛、鲐鱼、鲳鱼、大小黄鱼等,分类放进船舱,那时没有冰冻条件,怕鱼不新鲜,渔民不得不把鱼腌起来。盐渍的海鱼,逐渐渗出黄褐色的鱼卤,上面漂着一层厚厚的鱼油。

  一个多月后,台风到来之前,船舱里已经腌满了鱼,船老大便挂起表示满载而归的红旗。选择一个顺风好日,机动船开足马力,帆船挂起篷帆,驶回老家三洋港。一进港口,大小渔船高高的桅尖上,呼拉拉飘着红旗,岸上鞭炮齐放,欢迎凯旋的亲人,热闹极了。长时间在渔船上作业,船员刚一上岸,走路都是轻飘飘的,要好一阵子才能步履踏实。船员忙着把咸鱼从船舱里捞出来,卖给水产站。船舱里剩下的鱼卤,队长会按人口分配给各家。渔村离港口还有好几里路,渔民们唱着歌,挑着木桶,装鱼卤回家。

  那时难得有人吃得起瓶装酱油,鱼卤便成了最好的作料。尤其是鳓鱼卤,堪称卤中上品。熬鱼卤时,加上点葱叶、辣椒丝、姜米、大蒜,腥昧渐去,半条巷子都能闻到鲜香。熬熟晾凉的鱼卤,拌小菜、拌面条、拌豆腐丝,都行。

  鱼卤上锅熬好,储存在洁净的坛子里,随吃随倒,能吃好长时间。

  现在,海上作业都是大中型机动渔轮,条件好,捕捞的鱼都是冷鲜保存,不用腌渍。市面上从来就没有卖鱼卤的。念旧的渔家就准备一个大坛子,挑选鳓鱼腌制,封存一段时间后,将清亮醇厚的鱼卤分赠给亲友。这让人回想起往昔岁月里,亲友间海一样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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