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机缘——六十年的回忆与怀念:舒梅生
1941年夏天,高中毕业,我离开了一中,屈指已经六十年了。回想我从初一到高三,从南昌到奉新,从崇仁到广昌,追随一中,一中曾经是我的家。我的弟弟舒庚生,从初一到高三,也是在一中长大。内子陈颖琅先读一中初中,后在一女中高中毕业。颖琅的大哥陈颖春,当过一中校长。颖琅的大嫂吕华先,当过一女中校长。大哥颖春的长女陈方清和长女婿熊琛分别在一女中初中和一中初中毕业。从这张名单,可以看出 来,我们和一中一女中的关系,是多么的密切。
一中搬到广昌那一段时间里,高中分文理两组,我坐的是理组,功课偏重在数学物理和化学。数学老师吴敬临先生和理化老师胡传铣先生,教学非常认真。国文老师龙沐仁先生和英文老师刘季修先生,认为功课不可偏废,督促也非常严格。尤其是刘老师,对我更是多方鼓励。在我 毕业的前夕,他把我叫去,特别叮嘱说,他教过很多学生,相信我此去 投考我所喜欢的大学,录取应该没有问题,不过要注意在考试的时候,千万不要慌张,而要沉得住气。他这临别赠言,可以适用到各种重要的场合,使我终身受用不尽。
离开一中以后,有幸遇见了一中前辈校友罗时实先生。我初到战时陪都重庆,在南温泉读大学。大学的体格检查,极为严格,我在广昌饱受症疾的折磨,身体衰弱,体检不及格。大学虽然宽容, 暂时允许入学,但到第二个学期,却勒令休学。我在重庆举目亲,身无分文,前途茫茫,无路可走。幸而有一位一中校友万树源,把我介绍给罗时实先生。罗先生与我非亲非故,就是凭着一中这一层关系,慨然收容了我, 在他的机构内,安插了一份小工作,使我能有一个息身之地,安心休养,等到第二年康复,才恢复上课。罗先生和他的夫人,视我如弟子, 照顾无微不至。我和颖琅结婚,也是得力于他们的撮合。罗先生字佩秋,南昌莲塘人,早年留学英国,学问渊博,著有《三民主义与当代ZZ趋向》一书,对孙中山先生遗教,多所发挥,为学术界所推崇。
还有一位一中前辈校友陈方先生,我也是受益非浅。陈先生在一中前身省立赣省中学读书,学名陈芳。石城人。在上海以写字画竹而成名,有江南才子之称,他受到陈b雷先生的赏识,在南京担任相当重要 的职务。我参加抗日战争以后第一届1946年全国高等文官考试,侥幸中了全国第一名,派在陈老先生手下做事,承蒙他悉心指点和教导。不久我考取了留学考试,到法国去求学,我的费用虽然有着落,但是颖琅的费用却还不够,幸赖陈先生解囊相助,才能成行。
初到欧洲,我们便有机会看见一位一中前辈熊式一先生。熊先生大名鼎鼎,写了一部"王宝钏"的英文剧本,在伦敦上演,轰动一时。我们拜访了熊先生在牛津的乡居,熊夫人特地准备了几道南昌口味的佳肴,使我们初出国门,便有回到故乡的感觉。 后来我在巴黎大学图书馆寻找博士论文题材,无意中发现了另一位一中前辈校友魏道明先生的论文"山西钱庄"。魏先生字伯聪,德化人,享誉中外。由于机缘的巧合,若干年后,我居然一度成为他的部属,得以就近请益,对于他那恂恂儒者的政治家风度,留下了不可磨减的印象。
颖琅的大哥陈颖春,字际唐,又号继唐。抗战时,开办"国立 第十三中学",接纳东南各省的流亡学生,培养了许多优秀的人 材。在此之前,他担任一中校长,有五、六年之久,为一中打下现教学的基础罗致了第一流的教师。图画老师傅抱石先生,后来成为国宝级的艺术大 师。国文老师熊公哲先生是一位宿儒,与国学大师钱穆齐名。熊老师著 有《荀卿学案》一书是近代研究荀子的经典著作。他的长子熊琛长大以 后,成为颖春的乘龙快婿。熊琛长于诗词,蜚声文坛。
我在一中有一位情同手足的好友叫梁彦。我们两人自小学而中学,经常在一起。有一年,我和几位同学,押运一中搬迁的校具,从崇仁坐船到广昌。所谓船,其实是一种有篷的竹排。竹排铺上一两层油布,油布下面便是汌汌的流水。白天是艳阳高照,夜间是冷水渗透。坐到南城的时候,我经不起冷热的煎熬,忽然病倒了。幸亏梁彦的父亲在南城,梁彦赶紧把我接到城内,留在他们家里,延医治病。等我痊愈了,我和梁彦才从旱路,乘车赶往广昌。这一段经历和梁彦父母的慈颜,使我终身难忘。自我前往重庆以后,我和梁彦天各一方,直到 1991年春天,时隔五十年,我回到南昌探亲扫墓,才和梁彦重逢。当我看到梁彦不禁有隔世之感。
我相处多年的另一位校友,是熊望权。望权擅长写作与翻译,作品甚多。记得在崇仁的那一年,我被选为一中墙报的主编。墙报每天早晨都 要张贴,有时事短讯,有社论,有副刊,我得向高初中各年级的同学,征求文艺作品。望权投稿,写了一篇纪念母亲的文章,情文并茂,非常感 人。从此,我要求他多多写稿,并请他帮忙编墙报。几年以后,我们同在 一个大学读书,到南京又同在一个地方工作。他与我们往来频繁,结识了颖琅的侄女陈方新,成了我们的侄女婿。等到我们留学法国,在海外奔 波,望权方新两人,便成了我们和国内亲友的联络人。
还有一些一中校友,我们保持了联系。蔡名湘原来在一中,后来转到国立第十三中学,稍后升学国立武汉大学。他热心公益,不但是十三中和武汉大学校友会的负责人,对于一中的老同学,依然联络照应。涂本玉校友擅长农事,曾经率领一批农业专家,协助开发第二世界。涂怀莹校友在一 中的时候,学名涂必大,对于地方行政和J察行政有独到的研究。雷飞龙校友是中国自己培养的第一位法学博士。他和涂怀莹两位望重士林,都是大学的 名教授。廖祖述和杨西翰两位校友抗战时投笔从戎,能文能武,后来都成为一 代名将。王兹华校友创办拆船公司,传誉国际,有世界拆船大王之称。此外,尚有陈香钉、胡大成,胡则诚,王远漠,袁英华,吴自强诸位校友,在各人的事业领域中,都有辉煌的成就。
我们有两个儿女。儿子舒亮,住在米国的东部纽约。女儿舒明,住在米国的西部洛S矶。我们退休后本想留在欧洲。因为儿女的关系,终于搬来美国定居。我们通常住在纽约,有时住在洛S矶。M东有曾振校友,M西有罗时钧校友,他们两位都是在米国留学,两位都是久负盛名的大学教授。更巧的是,两位都是我在高中时候的同班同学。
颖琅在纽约也找到了两位一女中的同班同学。一位是黄琦女士。她爱好文学,长于写作,能够和米国社会打成一片。另外一位是纪桂兮女士。她擅长国画,又精于油画,是一位中西双栖的画家。她的夫婿丁兆麟先生,是一位书法家,在纽约收了许多入门弟子。
还有一位一女中的同班同学,妇科名医符式珪女士,住在南昌,有时远道而来, 看望在纽约工作的女儿。这四位同班同学,离开六十年后,在海外欢聚 一堂。高年白发,传为美谈。 还有一位一女中的校友,近在咫尺,就在我们纽约同一栋公寓中,这就是奉新熊光琨女士,她在一女中初中坐过两年,这都证明了一中、一女中的校友遍布世界,真是无远勿届。
我和庚生弟弟先后在一中读书,前后十余年,校长始终是吴自强先生。吴校长刻苦耐劳,是一位以身作则的师长。每天一早陪着同学们跑步,上早操,夜间提着灯笼亲自查寝室。记得他写过一篇自传“三十七岁的我”,叙述他求学的经过。他生长农家,出身寒门,奋斗努力, 终于留学日本,学成归国。因此,对于清寒子弟,无形中多一份照 顾。我们有时拖欠学费,只要去找他,他总是和颜悦色,提笔就写一张便条,交给我们送请会计室通融。回想起来,令人感念。我到法国以后,别离数十年,世事沧桑,了无吴校长的音讯。直到80年代,我又回到欧洲。忽然有一天接到吴校长从福州寄来的亲笔信,才知道他依然健在,喜出望外。他还是那样关心我们,每次来信,总不忘记提醒,务必要多运动,注意身体健康,把他那些养生之道,恨不得一古脑儿传授给我们,使人仿佛又回到了一中温暖的怀抱。
南昌一中曾经是我们成长的保姆,一中曾经赐给我们无限的希望和光明。今日欣逢一中建校一百周年,让我们向一中历届的师长同学们表示虔诚的祝福,让我们欢欣鼓舞,祝贺一中百年校庆盛会,圆满成功,并祝福一中作育人才,弦歌不辍,发扬光大,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