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药工讲过去的事情|切制及中药相关!

01关于切制

切当归。用水泡时间短了归尾透了而归身没透,切不动。时间长了归身透了归尾就“脓”了,再切就成泥了。老师傅有办法:在大盆里放上开水,倒进当归,用大铁叉翻动约1分钟捞到席子上。开水里再倒当归,最后捞成一大堆,盖上湿麻袋闷润。几小时后揭开看,归头归尾水头合适,再摊开晾一阵儿,待外皮发干开始上机器切,“踏踏踏踏踏踏”,声音听着都舒服。片子漂亮的啊,碎末极少,而且损耗很小,干燥又快。现在没见过这样润货的,谁有兴趣不妨试试。

▲ 当归,图片来自李雪,感谢

切生地。连阴雨几天放晴,生地用手能弯动,师傅让直接就上机子切。片子挺好,就是太粘刀,切一会儿刀上黏一堆。师傅想了个办法,在机子边上绑了个杆,上面吊个装满水的输液瓶(没有底)。瓶嘴接导尿管,管口固定在刀片上方,让水一滴一滴正好滴在刀片上。这样切虽然隔一会要往瓶里加水,但是解决了粘刀的问题。切出的生地只要晒个把小时就干了,几乎不损耗。现在的切药机自身就带滴水装置,跟老师傅的主意一样且效果更好。

▲ 滴水装置,图片来自黄红宝,感谢

切半夏。夏天,半夏用清水泡一个礼拜,每天换水两次。再用白矾姜片水泡两天(不换水)。最后连半夏带姜片一起蒸透心。先摊开晾至半干再上机切,片薄完整,稍晾即干。

切玄参。先在锅里煮至水少,再倒少许食用油(棉籽油),小火加热,用叉翻动至药透水尽,捞出晾晒,皮干后切。片子油润光亮,非常漂亮。不知是谁传授的,我看了不少炮制书也没见这种方法。

切黄芩,只煮半小时,粗头还有硬心。捞出晾晒,表皮干了粗头也透了。切出片子,完美!

我学炮制是从洪洞县饮片厂启蒙的,那里的师傅讲究少泡多润,党参、细辛、金钱草等能干切的就不用水泡。紫苏、荆芥、益母草等只用水喷一遍,闷润即软。桔梗、黄芩、防风、前胡等圆锥形药材,泡到细的部分透了(用穿刺法检查)就捞出闷润。许多品种在切前都晾晒到皮干,这样切出的饮片完整,碎末很少,损耗率低,最大程度地减少了成分损失。后来看了许多饮片厂,这样干的不多。

02关于淡豆豉

做淡豆豉。盛夏,苏叶水煮,药透水尽,黑豆手捏成泥。倒容器内一尺多厚,覆盖两层湿纱布,放置室内。第二天表面一层白毛,以手上下翻动,再覆湿布。第三天如前操作,五天全长白毛,摊晾至干。师傅说必须是白毛,若是长出黄毛绿毛黑毛就做坏了。可药典却要“发酵至黄衣上遍”,那不是黄曲霉菌?这样做时间仅是药典法的1/3,我们公司都用这种淡豆豉。

由于我参与了做豆豉,知道原料是煮透的黑豆,轻掰即断。所以我验收淡豆豉时都要掰一下,掰不断的不要。我也眼见豆豉上的白毛经晒干和多次包装(大袋倒小袋),已基本掉尽,验收时见豆豉表面大部白色,用指甲都刮不动的便知不对,果断拒收。

▲ 淡豆豉,图片来自临城徐药师,感谢

03关于炒乳香

乳香炒制,一人一招。喷醋的、喷水的都见过。这里说两个特殊的方法。

1.灯芯炒。把灯芯剪成寸段,体积不能少于要炒的乳香。乳香打成蚕豆大小备用。先下乳香,文火翻炒,至表面融化,冒出浓烟,放入灯芯一起翻炒,用灯芯吸去乳香的油。待灯芯焦黑,出锅晾干,即得。(写得像不像菜谱?)这样炒烟不大,是其优点。但除了白师傅没见别人如此炒法。不知是他的发明还是有人教他。

2.麸炒。这是带学生实习时,在晋南一个县药材公司见到的。老师傅将麸皮置锅内(凉锅),加入乳香。麸皮完全遮住乳香。文火慢翻(这样炒完全没烟,药工不受罪)。炒着炒着,就见麸皮里冒出白色小块。逐渐地,这样的白块越冒越多。天哪,这还是乳香吗?形如人工天竺黄。师傅用笊篱捞出,即为成品。

我们称了称,分量减少一半。师傅说卖时要加一倍价。乳香是油胶树脂,炒制如果是为了除去挥发油,那么这样炒真是达到目的了。以后再没见过这样炒的,跟别人说也没人听说过。希望有人能研究一下麸炒乳香的合理性。

04关于土白术

土白术,一般就是先将土炒热再放白术,挂土带火色即成。我带学生实习,在一个县公司见老师傅制土白术另是一路:他先取黄土和稀泥,放入白术片,翻搅至每片白术都沾满泥。然后用直火烧干,再敲打除去干泥,最后筛净。

我问他跟谁学的他没回答,只是说土白术就是这样做法。我这辈子就见过这一次,不知这位师傅是否有传人。我想这跟土炒白术应该差不多。都有土,都加热,都有火色,也许都能“借土气骤补中焦”吧。土炒法的合理性至今还是个谜,此法也未可否定。

▲ 麸炒白术,因为小编手头没有土炒

05关于认中药

党子英,老药工出身的老师,中药高人。我学中药鉴定时跟他请教“续断有什么鉴别要点?”党老反问我“你看它跟什么药像啊?”我想了想说像百部“百部是单子叶植物吧?”(党老编过中药学教材,并讲过中药鉴定)

我一下明白了,单子叶植物的根没有放射状纹理!又想说像川牛膝,没出口就想到川牛膝的异形维管束。像板蓝根?像山豆根?形成层环没那么圆。这样一想,哪个都不像,把它与这些形色相似药的区别点加到一起不就是续断的鉴别要点吗?好啦我明白了,不再问了。

也许党老当时是无心的一句话,但对我来说是醍醐灌顶,使我找到了学习中药鉴定的门径——比较。我受益终生。此后有人问我某药的鉴别要点,我也拿党老的话反问“你看它跟什么药像啊?”

▲ 续断,图片来自落枫坪,感谢

党老讲过两个事,没听其他人提过,记在下面,供参考。

1.灵脂米和灵脂块的形成:复齿鼯鼠(五灵脂的原动物)春夏吃松柏叶,纤维多,粪便颗粒状(灵脂米);秋冬主要吃松柏子,油大粪稀,把灵脂米粘到一起干后成灵脂块。

2.熊胆形状和胆仁颜色不同的道理:东北的黑熊冬眠,不吃不动,胆汁不分泌,所以东胆多是墨胆,色黑粘稠。东北冷,猎人将熊胆吊在房檐下慢慢干燥,成品下实上虚,称为“吊胆”。

而云南的棕熊没有冬眠习惯,所以云胆多是菜胆,色绿质稀。云南湿热胆不快干就霉了,用两块小木板夹住鲜胆再用绳捆住,放石灰缸里干燥。故云胆都是扁椭圆形,商品又称“扁胆”。

老药工讲过旧社会的一个事故,一个伙计抓麻黄,他没记住斗子也没认准麻黄。不敢问掌柜的怕挨骂,只好自己拉斗找。看见莲子心觉得像麻黄就抓了,病人吃了药没出汗。大夫又加大用量,伙计又给抓了莲子心,还没出汗。第三次大夫亲自到药店柜台前看着抓药,伙计只好硬着头皮问掌柜的麻黄在哪儿。拉开斗子才知道以前抓错了,想给人家把前两回的补上吧,结果病人发汗太过造成死亡。当时师傅当闲话讲,我可一直记着。现在不少人拿个方子在群里问这是啥药?我老让问开方大夫去,别猜!可效果不大,群里还是瞎猜。真担心出个类似麻黄那样的事。

▲ 麻黄,图片来自小行星,感谢

沉香、牛黄、麝香、犀角等贵细药都在掌柜屋内的柜子里锁着,普通伙计见不到。处方如有贵细药,掌柜自己用分厘戥子(特别小,装在特制的盒内)称量,包好再拿出来。

鉴别贵细药的知识属于药林秘籍,绝不外传。有位老药工曾讲过他学徒时遇到来店卖沉香的,掌柜叫他提桶水来,卖主把黑色的沉香放到水里说看,落底沉!一盏茶后捞出一甩,基本不沾水。通过旁观他知道了沉香的形状、颜色、香气、特性(不沾水),也知道有落底沉一说。

有这样经历的人实在太少,许多人干一辈子也不懂贵细药。解放后政府组织药行人员座谈中药知识,各地老药工踊跃贡献自己的经验。但由于文化水平所限,有的说不清楚,有些知识并不正确。还有些懂行的说一半留一半。

政府派来记录者有文化但不懂中药,只能有闻必录,根据记录整理成书。虽然难免错误和遗漏。但老药工的经验绝大部分都用文字保留下来了。

▲ 分厘戥,图片来自王颖健,感谢

记载老药工经验的书以七十年代以前较多,如《中药材手册》(1959年版)、《药材学》(南京药学院徐国均等)、《药材资料汇编》、《虎骨豹骨的经验鉴别》(天津财贸学校),以及各地药材公司编写的《老药工经验》、《药材综述》、《炮制规范》等等。大家可以上网去淘。

我听老药工讲的事,值得写的,现在就能想起这些。我这辈子接触的老药工散在各地,但我感到,他们是一个群体。相同的经历,相同的勤恳,相同的敬业,相同的精神,使他们在我心里成为一个人——老药工。他们没留下太多东西,我写的这些就算是一点遗物吧。(完)

文章来源于承继堂 ,作者王满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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