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食|程巢父:藕的各种做法,正合“吃货”们的心意

周作人曾引用联句,比喻藕为“一弯西子臂,七窍比干心”,颇得风韵。

藕,清纯甘脆,无论搭配大荤大素,都怡然自有一番滋味。叶圣陶写莼菜,“无味之味最能令人心醉”,用来形容藕,也算贴切。

今天,与大家分享一篇程巢父的《藕》。

要说北方人吃藕,也不能小看。某年,保定府的一位朋友请我吃饭,他亲手做的一盘凉拌藕于我印象极深。他将藕切薄片,入开水锅略汆一下捞起,用白醋、糖、盐、生姜丝及小麻油合拌,不掺色醋、酱油,其色莹白如玉,酸甜咸皆合度,脆嫩清香,异常可口。这种吃法应属凉拌菜里的熟拌,至于生拌,则未尝试。

我想,除了仲夏初长成的嫩藕适合生拌外,别的季节的藕生拌效果是不会好的。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之第七,词曰:

棘树寒云色,茵陈春藕香。

脆添生菜美,阴益食单凉。

这是写士大夫游赏园林中的一顿野餐。藕入夏始长成小节可食,经秋、冬、春三季,随时可以采挖。诗云“春藕”,应是最为老熟的藕。不能生吃,揣测是“熟拌”。因是野餐布在食单上的冷盘,故仍称生菜。

家常的炒藕丝、炒藕片,是最常见的。其中一种作料断不可少,即生姜。切丝切末均可,最好在爆油时先下姜,再下藕;边炒边点水,使藕中黏液渗出,增其醇厚。还可以加入青椒丝或红椒丝,以添色味。这道菜要炒得脆甜清淡,方称佳膳。或者多加醋炒成醋熘藕,也是别具风味的一种吃法。我想山西朋友是会欢迎的。

另一种吃法则是切片夹肉裹以面粉糊或团粉糊油炸,馆子里叫炸藕夹,也叫藕盒。藕片须厚薄适中。夹肉用丸子肉或饺子馅均无不可。调面糊(或团粉糊)须稀稠合度,裹糊才恰到好处。“穿衣”太厚则蠢笨难看,不易炸透;太薄则挂不住浆,藕被炸干,失其酥甜。

小时候,邻室的安伯母正在堂屋里做此菜,我走过她顺手递给我两片。热“夹”现吃,那真是鲜美绝伦!几十年里,安伯母慈祥的样子总是跟藕夹一起存在我的印象里,鲜明而深刻。

我每次请客,常备此菜。俟客人开餐饮酒品尝冷菜时,便烧油开炸。端上桌都是新炸的热盒,食者赞不绝口,往往追加三四。还有不夹肉的素炸藕,是改切片为直剖,长不过一寸,粗不过小指。这是寺庙里斋食的一种,传到民间,便起了一个俗世的诨名,叫“炸鸡腿”。虽是素菜,却比关东菜炸里脊还要好吃。

藕炸品的另一种吃法是素炸藕圆子。这得有擂钵,别的工具都不能替代。将洗净去皮的整节藕在擂钵里擂成藕泥,漉去汁液,加葱、姜、盐,挤成丸子即可入锅油炸。有一年春节,朋友请客,别的菜皆类同各家,无甚特色,唯独一盘炸藕圆香酥爽口,顷间还是斯文的吃客,顿时都成老饕,片刻即将满盘藕圆分啖罄尽。

藕的又一吃法是加入排骨煨汤。这是武汉及鄂中一带的家常菜。小康差赡之户,几乎没有一家不在一月中煨一两次排骨藕汤的。其特点是浓香鲜甜,富有营养,功在补中益气,祛燥清火。鄙人居鄂,于此菜之烹调略有经验,容述于下:

选肉厚之猪胸骨切块入沙锅,烧开后小火煨一小时。将新鲜色白老藕刮皮洗净切块(内壁最好不沾水)入汤,先猛火,滚开后小火煨半小时即成。汤中须加生姜片,盛起后可撒入葱花、胡椒粉。以肉烂(不脱骨)藕酥为度,汤呈稀牛奶色,诱人食欲。

还有一种春天长出的藕芽,是细茎状的萌芽藕,呈手指粗细,颇长,农家将之扎成把卖。可加辣椒丝素炒,脆嫩可口。在春蔬青黄不继之时,是家常下饭的好菜。元明之际的一位写汉诗造诣颇高的色目人丁鹤年,在其《竹枝词》里写道:“却笑同根不同味,莲心清苦藕芽甜”,即咏此物。

明遗民张宗子之《咏方物二十首》中有《花下藕》一题,词曰:

花气回根节,弯弯几臂长。

雪腴岁月色,璧润杂冰光。

香可兄兰雪,甜堪子蔗霜。

层层土绣发,汉玉重甘黄。

其词状藕颇切,可堪赏玩。

早年汉口的水果商贩,在每年伏天要卖一次白菱藕。那藕洗得莹白晶洁,嫩得不需削皮,几乎给人望之能减三分暑、啖之则添七分凉之感。嚼来清甜无渣,确是上品!记得卖这种藕的时令,前后不过一周,年年如此。珍妃当年所爱吃的生藕,我想一定就是这种白菱藕了。

(转自:陶都优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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