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鱼鸿:【猪年话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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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鱼鸿
今年是猪年,却让一场自去年延续至今的非洲猪瘟搅得大家对吃猪肉一事心有余悸。好在现在农村养猪的家庭不多,对农民的伤害不是很大,对我们唯一有影响的也只是在吃猪肉的时候,有那么点不放心而已。这场不温不火的猪瘟让我想起了20年前,发生在我们村的那场猪瘟,虽疫情不大,但对黑毛猪而言,却是致命一击。因为自那场猪瘟后,几年内,不仅我们村,就连方圆好几十里以外的很多村子都不敢养猪,而黑毛猪更是自此绝种,踪迹难寻。
还记得发生猪瘟的头一年春天,村里来了地质勘察队,好几百人,他们租住着村里人的房子,雇用着村里的壮劳力上山开矿。白天人来人往,晚上灯光如昼,山上机器轰鸣,山下麻将声不绝,我们这个沉静了好几百年的小山村突然像城里一样热闹起来,大家都充满希望地为改变自己及家庭的命运而忙碌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地质队的食堂设在我家的上厢房,并将整个院子都用长篷布盖成了厨房。他们吃的蔬菜、肉蛋等食材一律由采购人员从几百里外的市里运来。那时尽管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猪,但都舍不得给猪吃粮食(主要原因是那会儿人才刚刚摆脱饥饿)。猪食通常是用麦麸子或玉米糠把猪草一拌,再用潲水一搅就行了。地质队来了后,家家户户都准备了一个潲水桶放在地质队的厨房外,大家定时来提了潲水回去喂猪。从地质队提回去的潲水里有大量的剩饭、剩菜,油水也比自家里的重一些,潲水伴着猪草,省了麦麸子或玉米糠不说,猪还肯吃、肯长。于是有的家里从养一头猪变成养两到三头猪,大家在地质队挣钱的同时,还可以养猪致富,何乐而不为?就在大家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临的时候,却不知道不幸也正在一步步逼近。
地质队来的第二年五月份,突然有一天,村里张婶家的猪无缘无故地死了。张婶家这头猪是她辛辛苦苦养了两年多,才养到300多斤的,她本想再养个把月,在夏天来临之前把猪拉到镇上去卖的,现在却突然死了。张婶一家哭作一团,这可是她准备在雨季来临之前为翻盖房子的钱啊!
在当时,各家的主要大额收入来源就是精心地养一头大肥猪,现在猪死了,张婶一家能不伤心吗?这可是她们家唯一的指望啊!就在大家帮张婶分析她家的猪是怎么死了的时候,村里其他人家里的猪也开始陆陆续续得病,然后死掉,一时间村子里的人都开始对自家的猪提心吊胆起来。也有脑子灵活的,一看猪精神状态不好就赶紧把猪拉到镇上的收购站上准备卖掉。
可收购站的人一看那猪的状态,再加上凭他们的以往经验,村民们要么快过年的时候卖猪,要么初夏卖猪(200斤以上的猪夏天易生病),如今却在这个时候来卖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于是他们就把镇兽医站的人叫来了。兽医站的人来了后说那猪得了猪瘟不能收,得抓紧用生石灰埋掉。卖猪的这才知道猪得了米猪肉病,是一种传染病,医学上叫囊虫病,是一种寄生虫病。
就在大家聚集在一起讨论这寄生虫是从哪儿传来的时候,兽医站的人来了。他们告诉村里人,村里的猪感染的这种病来自于地质队的潲水,而且地区上已经通知了那一批猪肉有问题。于是村民们又把矛头指向了地质队,说地质队不该不告诉大家他们拉来的肉有问题,让他们的猪吃了有寄生虫的潲水,害得大家的猪都死了。
原来地质队的厨师在洗肉、切肉准备做饭时,发现这批肉有问题,立即就把这事向他们总部做了汇报,总部说已接到通知让他们连夜将肉送回销毁。地质队的领导以为此肉地质队的人没吃就没事,就没想到通知村民们不要再来提潲水喂猪这件事。
兽医站工作人员让村民们将已经死了埋了的猪,以及村里得病还没死的猪一律用生石灰深埋。当时大家都央求工作人员,没死的猪可不可以不活埋,能不能救救这些猪。当工作人员告诉大家必须深埋时,村民们个个伤心落泪,痛哭不止。
兽医站工作人员告诉大家此猪瘟的危害后,让大家今后至少三年内不要再养猪了。村民们听到几年之内不能养猪的消息时,更是满眼的绝望。
地质队食堂门前再无一排排大小不一的潲水桶,大量的剩饭、剩菜直接倒入水沟里,看到那白花花的米饭或馍头倒在水沟边,路过的村民直喊造孽啊,造孽。
我们村的猪深埋后,紧接着,邻村的猪也先后得病死去,这场猪瘟传染了好几个村。大家包括我至今也没明白,其他村子的猪是怎么感染这种寄生虫的。
熬了三年多,有些胆子大点的村民就想买小猪崽子回来养,去集上一看,集上只有卖白猪崽子的,没有卖黑猪崽子的,他们转了好几个镇子也没买到黑猪崽子。听卖猪的人说黑猪崽子自那次猪瘟后就断种了,现在全县的人养的都是白猪。
大家又开始养猪了,养的是小白猪。可大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白猪不如黑猪顺眼,总感觉这小白猪没长毛似的。以前大家在一起讨论谁家猪长的好不好都是看毛色是否光亮,现在没法论了。白猪白白的稀疏的毛,透过那薄薄的皮肤都能看到猪体内红色的血丝,无论这猪肥胖健壮如否,都给人一种不健康的感觉。大家在一起时,不再讨论猪了,偶尔提起,也是我们那畜生怎么样、怎么样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说我们家那小祖宗怎么样。
又过了两年,地质队搬走了,村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随着社会的发展,村里人不再死守着门前那块土地,而是走出家门,到大城市打工。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养猪的人也越来越少,现在村子里连白猪也难得一见。
前些天,姐姐带着孙子回去看母亲,小孙子路上看到有户人家的猪圈里有头小猪,高兴得掏出他自己包里的香蕉要给小猪吃。姐姐说你看现在的娃可怜的,连猪都没见过,看把娃稀罕地。
是啊,现在的娃们,有几个看见过猪的呢? 不用说城里的孩子,就是农村的孩子见过猪的有多少呢?
无论多年前人们心心念念的黑毛猪也好,还是后来人们看不顺眼的白毛猪也好,一度象征着吉祥、财富的家畜——猪,现如今正在悄悄地退出农村人的视野。而在孩子们的眼里,它们由再平常不过的家畜竟变成了稀有的宠物!
猪之幸也?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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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鱼鸿,笔名鱼儿姐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烟台散文学会会员、三秦文学主编。作品散见于《当代散文》《胶东文学》《烟台晚报》《福山文学》《商洛文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