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三 叔】（散文）

作者简介：

张博，男，笔名废铁，1983年5月生，毕业于西安文理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现为西安市高陵区小学语文教师。

三    叔

如同我们在别人的故事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一样，每个人的生命，同样无法避免的会融入别人的影子。很多人终将成为过客，很多事也必然随风而逝。然而总有一些人在不经意间走入你的故事，纵然不会改变你故事的结构和结局，但也会在你生命中泛起涟漪，让你无法抹去。

在我的生命中，三叔如同影子般存在，因为我从未真正见过他一面。年幼时与三叔有过交集，我懂事时他已不在人世，我对三叔没有任何意义上的概念，也许正是这种“从未谋面”的缺憾，他常常在我的生命中出现。

对于三叔的了解，基本停留在奶奶对我的回忆。三叔个子不高，有点驼背，深陷的眼窝和那对浓黑稠密的“鬼眉”总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加之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与乡里乡亲少有走动，村子里甚至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三叔是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自打我懂事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的存在对于我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恐惧。除了他长相外，三叔倔强到近乎偏执的性格是我不喜欢的。听奶奶讲，幼时的某日，家人迫于农忙，无暇照看当时还在襁褓中的我，便让三叔抱着我哄哄。我不喜他，刚开始只是挣扎，后来就直接放声大哭。但三叔不怒不蕴，紧紧地搂着我，说了句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的话：哭，大声哭，看你劲大还是我劲大。听奶奶说，最后我实在哭得没劲了就睡着了，三叔却依然铁青个脸，根本不会去哄我哪怕一句半句。三叔不仅对别人倔强，对自己同样倔强。有一日酷热难耐，火气旺盛的三叔流了鼻血，三婶让他抬头看天，奶奶劝他凉水敷面，三叔倒好，干脆把塞在鼻孔里已经被血浸湿的卫生纸拔了下来，任鼻血往外流，嘴里还振振有词：我看你能流到啥时候......

对于三叔来讲，礼仪从来都是多余的。逢年过节，亲朋齐聚的时候，三叔从不顾及他人，也不等老人致辞宣布酒席开始，他只顾大快朵颐，吃菜喝酒嘴巴发出的声音着实令人不忍直视。然而，正当老人们准备批评两句之时，三叔却站起身来，一个华丽的转身，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悄然消失。

三叔的特别还有一段“传说”。听奶奶讲， 三叔是那个时候熟知他的村里人公认的阳气较重的人。记得小时候年三十都要上坟，大人上坟是祭拜先人，休整坟头，小孩子都争着去是因为能够放鞭炮。三叔也去上坟，但三叔上坟的目的却让人吃惊，他在仪式完毕之后，会把不知谁家祖坟上的被风吹散的花圈拔下来，折断之后拿回家烧锅。三婶气得几次闹着离家出走，却最终仍然无法感化我的这位三叔。村子里谁家盖了新房，住在里边听到异声，担惊受怕，便邀请三叔独自在这家新房里睡上几天，主家再回去住竟然就没事了；谁家娃娃晚上睡觉不老实，总是莫名其妙的起夜，满嘴胡话，三叔也会在主家抽一锅子烟袋，大声咳嗽两声来“驱邪镇宅”。乡亲们感谢的方式也不过炒两个菜，弄一壶烧酒，三叔也从不避讳，大口吃喝，然后拂袖而去。

......

关于三叔的故事，奶奶给我讲过很多。在我的印象中，三叔是那样的特立独行，那样的让人无法理解，甚至少数人直接称他为神经病。但是，纵然他是如此的怪异，我仍然愿意把他想象成为一个好人，因为三叔对我真的很好------我是三叔唯一抱过的孩子，尽管三叔曾经倔强地把还是婴儿的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听奶奶讲，三叔从来没有热情地招待过包括爷爷在内的任何一人，却偏偏对我很好，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他常常给我冲麦乳精，给我喝苹果罐头的汤汁......

我很清楚，三叔在我的故事中没有占据多么重要的地位，然而无论他有多固执、多倔强，甚至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争议，他却永远沉静地躲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

我从未真正意义上见过这样一个人，但此时此刻，我却从未有过的思念这样一个模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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