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家：雾霾中的早晨和黄昏

梁东方

住在这里，我很喜欢看黄昏，看黄昏一分钟一分钟地降临。黄昏的变化，每一分钟都和前一分钟不同。西天上的光直到屋子里早已经黑暗下来了，还在不停地变幻。使痴痴地遥望的人，觉着凭空多了一大块时光。

这是一个阴天的黄昏。云在天顶上逐渐开始演绎自己缤纷的姿态，略略的白色中心周围是浓淡相宜的青色乌云，淡淡地却也同时又浓浓的，晕染得没有瑕疵，正所谓天衣无缝。

因为阴天也是天，是正常的大地伦理秩序中的一种；人造的雾霾天气则不是，完全不是。

这一天的雾霾从西部的山区涌起，一下就遮蔽了早晨还能见到的西山，让那个方向彻底成了一片含混。但是这种含混好像没有到眼前的平原上来。不用庆幸，这实际上是人的视觉所致。视觉可以穿透非常靠近的霾。

苍黄的雾霾在山区更容易让人窒息。山也因为雾霾而成了霾的颜色，没有黛色的山峦了，而像是一座座巨大的固体霾。这让人压抑乃至绝望。搞多少旅游小镇，都不能拯救这样的观感。

雾霾之下，近在咫尺的山脉完全遁形，没有一点痕迹。在这样的自然之中，除了一如既往的安静以外，已然乏善可陈。且因没有建筑物遮挡，视野开阔，所见茫茫之域大，雾霾的感觉也就比看不出去多远的城市中更明确。

这时候，外面寒凉冷漠，没有阳光，只有雾霾，孤寂的冷从里到外弥漫。在始终安静的家中待了整整一天，闭门不出，无声无息。抵御外在的寒凉与绝望者，唯有靠亲友相聚，抑或是个人精神丰富。不沉湎于个人精神的创造者，无以度过漫漫时间长河。

不过，雾霾中的早晨和黄昏，和别的时间段一片含糊不清还是有所区别的。雾霾的铺展以地表为主，一般来说不是很严重的时候，正头顶上的天空中还是可以看到雾霾之上的蓝天的。即使平常时间看不见，在黄昏或者早晨的时候，因为光线倾斜的缘故，往往也会多少有那么一会儿可以看见阳光，甚至看见与阳光的伴随的蓝天，一部分蓝天。

同样是雾霾挥之不去，但也还是住出来、住到郊外来，才深深体会到，住在城里的时候我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甚至可以说只要住在城市里，生活质量就都是不高的。基础的环境决定了一切，不管装修得多么豪华都没有用，都改变不了外在环境，改变不了视野。

房地产最密集的城市，牺牲了现在和以后多少代人的最基本的环境和视野，使大家都隔绝于四季，使后代拙于源出自然的感受机会和创造力。

郊外的雾霾程度，还处在城里的前多少年的阶段，还没有将人们的一天时间全部覆盖。仅仅是这一点也足以让人放弃城里的方便，转移到雾霾小一些的郊外来吧。

这个早晨，太阳从雾霾之上乌云的裂隙里，用探照灯一样的光柱照射着地面上的什么地方。即使没有被它直接照射，只是看到了它在这样照射，也让人兴奋不已。如果是站在麦地边上看到的这个景象，有广阔平坦的前景，那就更其值得拍照留念了。

这个黄昏，太阳再次冲出雾霾的重围，将西山的逶迤之状照射出来，供一天没有遥远视野的人凝望，获得一点打开天窗透气般的舒畅。

这很惊艳，出乎意料，让霾区的人们好喜欢。

这样的早晨和黄昏有治愈效果，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有让人觉着生之愉快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