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车笔记：失而复得的车锁

梁东方

骑车回来，把车子放进小房的时候才向车梁上的小挂兜里一瞥，发现车锁不见了。

想起来，车子在一个地方摔倒了一次，一定是在摔倒的时候锁掉了出去！那锁上没有钥匙，对于捡到锁的人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对于自己来说虽然回去找很可能能找到，但是肯定也得不偿失，不论是体力付出还是经济上都不划算，远不如再买一把锁来得简便。但是这把锁给自己服务了这么多年，仅仅因为要付出一点时间和金钱的代价，就不去找了吗？

那不过是一条铁链子锁，虽然铁链子用黑布包裹着，显得不那么粗糙，但是肯定是不值钱的。但是，只要把锁找回来，手里的钥匙就立刻能与之相配，而且还至少有一把备用钥匙，这样锁与钥匙俱全，配套齐整且有备件，它便还可以长时间地发挥自己的作用呢！

这样的计算和感情渲染实际上都不足以让自己作出决定，让自己作出决定的是自己的状态：无论如何干不了别的事情，脑子里总在想这把锁，这把已经成为自己生活的组成部分的锁。它已经是自己的生活方式的组成构件，是自己日复一日的生活模式中每天都至少要锁上开开一次的东西；它的沉重的质感和不随形的垂挂的状态，在自己手里早已经是一种熟视无睹但是又不能或缺的日常感觉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果就这样明明知道它在哪里，但就是不去找的话，一定会一直耿耿于怀无法释然下去的。所以不能再想了，立刻行动。果断下楼开车，在过年之前的全城大拥堵中开车上路。来回四十公里，把锁找了回来。

找到的时候，它就以很明显的黑色赫然躺在路边黄色的草地上，像是没有了筋骨的死蛇，但是却可以让人毫不犹豫地一把就抓了过来，好像怕它马上就会被谁捡走了一样。

在长达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过来过去的人，没有谁捡，连一直在附近玩耍的孩子们也都没有捡。在所有经过并且看见了它的人眼里，它不过是一件垃圾。它只对曾经的主人，对自己形成意义。这是物的宿命，也是被使用过的物与特定的使用人之间的联系的有机性。它因为与你长期相伴而具有了某一种生命特征，甚至情感，至少是情感投射。

在自己毅然决然的寻找预案里，是有它已经被被人捡走，从而空跑一趟的心理准备的；即便是那样，也可以心安了，不会再处于别的什么事情也干不了，只想这件事的状态了。

对得起它了，就心安了。在这是个人努力与天意之间的一层张力关系，没有个人努力完全扔给天意的话，就不是人的意识参与过的生活；有了个人努力，而哪怕依旧不能圆满，我们就大可以因为天意之不可违而释然。

所以找它回来，是要对得起它。不是恋物，是念旧，是对自己的生活模式生活格式乃至对自己生命的确认。尽管说起来，自己对自己的生活也有很多不满意，但是这一把锁，就让自己看清了自己对自己的生活的实质上的肯定，或者叫做依赖。

一个人的生活，貌似由诸多因素支撑，实际上就是由这样有数的几件物品来组成的。它们很可能是廉价的，甚至是别人弃之如敝履的，但是却是你的生活继续运转下去的重要构件。爱惜了它们，就是爱惜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天地人的宇宙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