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王军红: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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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414期︱
审稿|谭长征 编辑|马晓毅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了春」
文|王军红
记忆里的流年恰似一台时光里的挂钟。白云依着横岭上小小的村子拔弄着天上的日月。十二个属相围成一圈,冬天就在零点处歇出一段长长的空闲。三枚指针结伴而行,宿命划过每个人的头顶。童年总是如秒针般轻快,青春萌动而感性,只有在每一个整点敲响的惊钟里岁月日渐成熟。而那个被设计好的镶着玻璃的罩子就成了我们逃不去的赖以为计的生活。
我就像这土地上的庄稼被祖辈种在泥土里。一季雨水、一季雪霜,后来就长成父亲的样子,继着他的姓,承了他的业。
人总有些隐密的惰性和固性的思维,让你很难跳出原本的圈子。在中国当个农民仿佛是最容易的事,同时也活得最不容易。唯一的好处就是自由散漫,你可把自己活成一个千百年来失意的士大夫最推崇的闲人(其实哪个仕大夫都有一颗功名之心)。秋天最早的红叶在这里,第一片冬雪会落在掌心。只要你有一份闲心雅趣,平淡的日子也能活出诗意。你看!春天一个不小心就被鲜嫩的草芽顶出了地面,羞羞答答小家碧玉般不肯见人。想必原本她就倚窥在一扇门板后,偷听着说媒人夸下海口的英俊后生。心里的滋润不必多言。让暗藏喜色的暖风一层一层剥去姑娘小伙们身上矜持的衣衫,这个季节终归是属于他们的。
万成伯还佝偻着身形蹒跚在乡间的小路上。一年四季他仿佛有三百天都披挂着盔甲般的棉袄。我最早是凭着伯的形象臆猜自己老了的样子。事实上他只有一棉一单两身衣裳。人上了年纪就害冷,渐渐地就形成了一种心理暗示。清明前后的雨,夏季伏期的雹都可见他身着棉衣的影子。或许一个人的日子的确是冷清的。伯是父亲为数不多却唯一没有成家的一个堂兄弟。老弟兄们提起他总是叹气摇头。他居然不屑与这些整日为柴米油盐捆住身形的人们为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乐得清闲。或许正因为他的“无私”大集体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选他当生产队长。倒是着实风光了几年。其间自然少不了那些爱占便宜的婆姨们借着由头抛来的媚眼。阿婆总是指着鼻子数落他。万成伯恭敬地闷着头一声不吭,可过后还是我行我素。父亲也总会在麦子上场后指拨母亲说:“把咱哥的那一身棉衣裳拆洗了吧,叫旁人笑话咱门里都没个牵连的人……”等伯某一天褪去了棉衣我便知道夏天是真的来了!
母亲是惯常做这些事的。事实上万成伯大半辈子的针钱一直是阿婆照料着现在又传给了母亲。除了他自己刨出的那一眼冬暖夏凉的窑洞外家徒四壁身无一物。他是个没有春秋的人,从不服老似乎也从未年青过。
我一直相信有些人的一生是反着过的。但那又有什么呢?不过是变个方式安置着内心的自我,从春到秋或由秋及春又有什么关系?一生给自己一个使命真的很重要吗?
我用年轻时的文字和春天恋爱,没有等到诗成椿芽就老了,我嗅着隐忍的香气把自己徘徊在一座城外。城是父亲贴在墙上的朱子治家的教义。时间隔开的距离关不住目力之外的春色,我想自己定是长高了,掂一掂脚便跨出父亲筑起的城邦。我的脚步最终还是走出了横岭上的村子,可心还一直在那里跳动,只是远没有老一辈人活得那么纯粹。
我曾经的恣意汪洋一直等待着季节慢慢地绽开。草色缱绻,田野铺开了翠绿的丝绒。蛾眉如刀,一把就刺入仪人倾慕的心胸。春娘在发髻上簪起了一片杏花,柳技便是娉婷的步摇,雨丝殉了前世余情滴滴答答,多思之心随既化了……
春在眼里,意却浪荡在春外。我有时竟也会在某个角落里靜静地发呆。是谁说破了玄机,就是那一寸光阴明灭,玉立亭亭的日子蜿蜒着土地突奔的气血,年复一年地踌躇满志,把故纸堆里的词句都摊开了晒,人间还是那个人间,只是姑且用心情暖了芳扉的季节。
又是一个春天,万成伯还是背着他的黑粗布棉袄端坐在场边的碌碡上,这似乎早己成为一种固定的印象。春天于他而言或许只意味着一季庄稼。当别人都爬在麦田里急着拔除米蒿蒿和羊乞芽的时候,他便拿出当年生产队长的作派,背着手品评着各家地里的麦子。“怂娃!懒滴鬼色,把庄稼做成啥咧……”
说来也奇,他从不屑去做那些琐碎的妇道人家的活计,他的自留地里却难见一枝杂草,每年都能打下村里最好的麦子。
还记得有一次过年,他悄悄塞给我的一串旱鞭。他是一个倔杠的老头。迎春也罢,接福也罢,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而已,一大老碗燃面就把年过完了。万成伯从不贴春联放鞭炮,哪一串旱鞭或许是因为父母内定了由我长大了照顾他的余生,他孤苦的寒冬因我的存在有了新年、有了春天、有了足以在人前挺直了腰杆的笑颜。
十几年前的那个正月,没有吃上新麦面的伯终是和他的哮喘病一起走了。我把他送埋在了哪片长着最好麦子的阳坡地里。粮食是庄稼人的根本,我却无心照料它们,径直让一片商品槐林包围了哪一株孤独的柳树。春天来了,林下长满了不羁的野草,我在万成伯的坟前燃烧着清明。我终是降不住与麦子争水争肥的杂草,我不是一个好侄子更不是一个好农民,伯若在怕是又要唠叨了。
天空还是执著于那纯净的蓝,两个月没下雨了。麦子早早地抽了穗急切切地盼望着成熟的日子,掰着指头数数四十多年诗与远方的苟且,多少春天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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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军红:1976年生,西安市蓝田县洩湖人。宁夏北方文学研究所创作员,蓝田县作协会员。屡发表诗歌散文于省内外刊物。闲徜徉书海,执笔画心。渴望写出最本真的乡愁,最美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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