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龙君生：挡将

挡   将

文：龙君生 /  图：堆糖

在一次不经意的回忆中，写到小时候生活的一些趣事，发在朋友圈被纷纷点赞称好。其中"挡将"（苗语，意思是等父母赶集回来）的故事，有几位好友特别感兴趣，他们在留言里写道: “希望能把‘挡将’作个题材，好好写一下，再现我们童年的快乐。”

近来，因为杂事缠绕，心神不定，耽搁了一些时日。

今天有空，好好回忆，详细写一下“挡将”的那些事儿。

要说一个完整的挡将故事，真的好多。但也基本上都是一样。

那时，农村的孩子比较多，家里养着牛，羊，猪，鸡，鸭，狗，家家都有。可是要吃到肉，又很少很少。除非是这些牲畜或家禽死了，才可以吃到肉。要不，都是拿去集市卖，换成钱再买别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集市在哪里，是个什么样。只知道村头的那个路口，就是我们“挡将”的地方。在那儿等待父母赶集回来，给自己带回一些好吃的和喜欢的东西。

有时侯，是自己一个人去挡将，走到那个路口，就不敢再去了。大人说: 前面有坏人，有老虎，有鬼。因此只能眼睁睁地向前看，但从来也没有看到怕人的东西。我最讨厌的是回头看，因为尽是一些静止不动的房子、瓦片、稻田、电杆。

早晨，天还没亮，我在睡梦中被小猪的哀叫声惊醒。原来我家要卖一窝小猪。妈妈三四点钟就起来，做好了香喷喷的猪饭，把小猪和猪妈妈分别喂得饱饱的。然后，爸爸用门板把小猪围起来，猪妈妈意识到情况不对，总是用身子挡住，不让别人碰着它的孩子。经过一番哄骗，终于把它们分开了，爸爸和哥哥们赶快捉住小猪，用绳子捆住小腿，装进箩筐里。妈妈则把母猪拴在猪圈，并用青草和一瓢小猪的食哄着它。一切搞定以后，爸爸，哥哥们就挑着小猪，满怀欣喜地走出家门，妈妈则跟在后面，亲切而不停地一路安慰小猪，喊着小猪。

一会儿，家里，村里又恢复了平静，这时，天才刚刚要亮。

我真想和爸爸，哥哥们一起去赶场。可妈妈怎么也不同意。她把我安排好，并交待不要走远，回来给我买东西吃。我半哭半就和妈妈达成了协议。妈妈去了，我觉得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在家也没有心思玩，做什么也不想做。多么盼望快点到下午，太阳快点下山，我好去挡将。那一天，我觉得好长好长。

终于等到下午了，我就赶快去挡将。一个人到村头的路口，等着，看着前方。太阳还没有落山，汗珠溢满了额头，可眼睛还是非常专注地向前看，心绪特别好。只要看到远处有人的影子在回来的小路上走着，心就怦怦直跳，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好高兴啊！当那些人走近了，不是爸爸妈妈，那感情像是温度计的水柱，一下子从高处降到了最低。好失落的。但还是没有放弃。

一会儿，又有人从远处走来，还挑着箩筐，背着背篓，我心里的高兴劲儿又水柱般的渐渐上升，上升。等到看清楚了，又不是爸爸妈妈，那感情一起一落，反复折腾了好多次。心绪开始变得低落起来，不再抱着期望了，但又不甘心这样回去。

村里那些爱逗孩子的大人说: 你们的爸爸妈妈不回来了。我好失望，不想再看前方了。任凭那些赶场回来的人走过我的身旁。有些好心的人说，和他们一起回去吧，我不作声。说也蹊跷，在我极度伤感的时候，爸爸妈妈突然出现在眼前。爸爸挑着箩筐，还装着一些东西在里面。妈妈背着背篓，亲昵地牵着我的小手。我高兴到了极点，东西我不想要了，只想看到爸爸妈妈，只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让爸爸抱，让妈妈抚摸，比得到什么都快乐。妈妈问：“你等我们多久了？”我说等了好久了。妈妈心疼地噙着眼泪一边牵着我回家，一边和我说很多很多的话。

回到家，妈妈从背篓里取出一点糖，送到我嘴里，我感到世界上没有谁比自己更快乐，没有谁比自己更幸福。

晚上，我们家成了热闹的地方，隔壁邻居的亲友们也一起来我们家吃饭。堂屋里摆着两桌子，盛满我不太喜欢的猪肺，猪肠伴着柚树的一片片绿叶。爸爸、哥哥和邻居的大叔大伯们围着桌子喝着白酒。妈妈，姐姐，姑姑，大婶或坐或站，一边吃，一边说着猪价怎么样和以后生计的安排。而我则津津有味地以为这次快乐的晚宴是自己辛辛苦苦“挡将”得来的。

后来，我渐渐长大，“挡将”已成了我乡愁的音符。

如今，父母已告别人世，故乡那条去赶集的小路变成了宽阔平整的公路，村头我们经常“挡将”的地方，依然躺着一块块光洁但已爬满青苔和覆盖绿草的石板。以前总讨厌往后看的瓦屋，稻田，电杆，现在却成了心底里最喜爱、最美丽、最神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