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山孔老三传奇（十一）

下洋港的埠头上，清澈的司马河水哗哗地流淌着，一群女人蹲在岸边青石板上用棒头在捶打着衣服，边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白娘子夹在中间，把木盆里装上水，然后把衣服泡在里面，再把熬制好了的皂角水泼在木盆里，从中拿出一件衣服来，娴熟地捶打起来，不时再把衣服散开，在河里漂一下，再加一点皂角水，继续捶打，这样重复几次，一件衣服就洗干净了。虽然很单调，但是听到旁边大嫂们东家长西家短说得有趣，也附合着嫣然一笑。

下游不远处的岸边上，停放着五、六辆马车，十多个家丁打扮的人三三两两在聊天，手里还拿着锣鼓家什。白娘子有点好奇，问旁边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大嫂，“刘嫂，那些人在干什么？”

“你不知道啊？这是李员外家进货、出货的地方啊！今天可能有货要回来了，这些人在这里等着。他家从汉口、沙洋进货，就是在下洋港中转，再分散到他家各地的分铺。从各地收回来的农产品，运到下洋港，集中后从这个地方上船，运到沙洋、汉口。”刘氏满脸艳羡、啧啧不已，“李员外是京山最大的富户，生意做得大啊，我们下洋港大部份商铺，就是他家的。包括烟馆、当铺、窑子。”白娘子看到刘氏讲得眉飞色舞，心中觉得好笑，别人有钱和你有什么相干的？看把你得瑟的！开烟馆、当铺和窑子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忽听得那些人咋呼起来，“来了，回来了！”白娘子微微侧头，只见下游河面上一队商船正缓缓而上，岸上的家丁毕恭毕敬地站立两旁，前面两个家丁拿出唢呐“呜呜啦啦”地吹起来了，后面那些家丁敲击着锣鼓，河滩上顿时鼓乐喧天。白娘子有点奇怪，是什么人来了，还有这大的排场？

一会儿，商船靠岸了，郭幺儿从船舱里扶出一个人来，白娘子看了，忍俊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那人年纪并不大，看样子只有20来岁，却是面色蜡黄，尖嘴猴腮，长得骨瘦如柴，和肥头大耳的郭幺儿站在一起，真是绝配。原来此人就是李万皆的三公子李三春，人称“板锅少爷”，李三春一下船，扬扬手，“不要吹了，你他妈的在嚎丧啊，难听死了，老子在汉口吉庆街喝花酒时那唢呐吹得，那才叫好听！”两个唢呐手讪讪地站在两边点头哈腰，“少爷教训的是，我们再好好的学。”“好了，好了，你们下货，我和郭幺儿到附近遛一遛，格老子，这几天坐船快闷死了。”

二人一前一后的在河滩上转悠，李三春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了混杂在女人堆里洗衣服的白娘子，“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地方，还有如此的绝色美女，你看看，那个捶衣服的动作，优雅啊，少爷我喜欢。”郭幺儿伸出大拇指，“少爷有眼光，确是极品！”“那我们过去看看？”“只要是少爷看中的，还怕她不乖乖的投怀送抱？”两个人来到埠头边，李三春故意咳了一声，众人抬起头来，李三春仔细一看，美人长得真是明眸皓齿，唇红齿白，忙上前搭讪道：“那位娘子，姓甚名谁？”白娘子又羞又恼，正要发作，旁边的刘氏站起来，道了个万福，“三少爷，我是篾货街的刘氏，那炕猪油饼子的就是我家。”郭幺儿眼睛一瞪，“去去去，哪个问你，自作多情！”众妇人一阵哂笑。刘氏腆着脸问，“三少爷问哪个呢？哦，我旁边这位啊，那可是秀才夫人啊！”听得出语气里有明显的醋意，白娘子面有愠色，“刘嫂不要乱说。”把衣服装在木盆里，起身就要离开。那李三春一见，抢在前面，“娘子不告诉我，就不能离开。”白娘子两手端着木盆冷冷地说道，“你给我让开！”李三春嘻皮笑脸，“我就是不让！”白娘子忽然对着李三春嫣然一笑，李三春骨头都酥了，正在享受这种待遇时，眼前突然一花，面前却没有了白娘子，正在诧异间，后背上觉得是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人便飞了起来，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噗通！”一声，栽到下洋港河里去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众人都蒙了，郭幺儿连声尖叫，“少爷，少爷！”跑到河边，看到少爷在水里扑腾，自己却不会水性，不敢下去。幸亏相隔不远的家丁们有几个会水，七手八脚地把李三春捞了上来，那几个妇女怕事，抱着衣服回家了，刘氏却没有走，要一个家丁趴在地上，把李三春肚子搁在家丁背上，用手在背上挤压着，一股股污水从李三春嘴里流出来，众人感到奇怪，明明下洋港河水这么清，他喝了怎么就变成一肚子坏水了呢？
　　

李三春哼哼唧唧地苏醒过来，“真他妈刺激，好玩，好玩！”众人哭笑不得，郭幺儿擦了擦满脸的冷汗，“少爷，你还好玩呢，刚才吓死我们了。”李三春四处张望，“美人呢？到哪去了？”看到刘氏，“你知道她是谁？告诉我，本少爷不会亏待你。”刘氏谄笑道，“我当然认得，她是许秀才的娘子，姓白。”李三春一脸淫笑，“这个女人有性格，老子喜欢，老子一定要把她搞到手，搞不到手，也要她守......”“寡”字还没说出来，“啊.....啊.....切！”一个喷嚏打出来，喷了刘氏一脸。刘氏听说要白娘子守寡，脸色煞白，完了，听说这个“板锅少爷”什么坏事都敢做，事情会不会搞大了。

郭幺儿看到三春好像受凉了，忙指使家丁们，“一个个像木桩杵在这里，还不快把少爷扶到船上换衣服。”众家丁赶快扶着李三春进了船舱，找了身干净衣服换上，郭幺儿递上烟抢，亲手把烟泡点上，李三春斜倚在太师椅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顿觉通体舒泰，飘剽欲仙，朦胧中见白娘子轻解罗衫，媚笑着向他招着手，“春哥哥，过来啊，奴家在这呢！”三春陶醉了，两腿却软绵绵没有力气，只得从椅子上溜下来，朝白娘子爬过去，嘴里喃喃道：“美女，......我来了。”郭幺儿忙去搀扶，“少爷，少爷，没有美女啊？”李三春定睛一看，哪里还有白娘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一巴掌扇在郭幺儿脸上，“我日你的老姆妈！坏老子的好事！”郭幺儿捂着脸陪着笑，不敢吭气。

李三春为什么叫“板锅少爷”呢？原来三春为李万皆三姨太所生，三姨太年青漂亮，又会来事，非常受宠，爱物及乌，李万皆也非常宠爱这个儿子，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三春小时候非常爱哭，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把一班丫环、婆子折腾得够呛。
　　

有一天，三春又莫名其妙地哭闹起来，三姨太要丫环抱着他四处走动，却还是哭得天昏地暗，怎么也停不下来，众人束手无策。正值库房里在搬运铁锅，一个家丁不小心，“咣当”一声，锅摔破了，家丁脸都吓白了，李万皆正要发火，三春却咯咯笑起来。一会儿，又开始干嚎了，那家丁拿起铁锅，往院角“咣当”一扔，三春又咯咯笑起来，李万皆明白了，这小子喜欢听板＜摔＞锅的声音，于是吩咐家丁，只要是少爷哭闹，你们就往地上板锅。从此以后，只要三春哭闹，丫环们就把他抱到院子里听板锅的声音，说来也怪，每次只要听到铁锅在地面上的“咣当，咣当”声，小三春就会咯咯直乐，慢慢安静下来。到三春两岁时，院子里的铁锅碎片已经堆成一座山了，后来这个事被传了出去，谁都知道李大员外家有个“板锅少爷”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李三春又迷上了各种打击乐器，天天吵着要听花鼓戏、皮影戏，李万皆只得隔三岔五的请一些戏班子到小泉冲来。后来发现他对戏文兴趣不大，主要是想听锣鼓发出的声音，天天请戏班子进来也不是个事啊，于是招收家丁的时候，会一点打击乐的选先录用，这些家丁既要保护少爷，又要给少爷敲锣打鼓，时间一长，就成了现在这个十多人的演出专班了。

这小子天生就是个败家子，看到别人进烟馆，他也偷偷跑进去，竟抽上了大烟！李万皆知道后，李三春已是深迷其中，不能自拔了。李万皆无奈，心想我死了后，凭我现在的产业，他的两个哥哥帮衬他，应是没有问题的，没料到前些日子夹山冲一战，两个儿子都被孔昭潆所杀，以后偌大的家业都将落在这个败家子手上了，心中甚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