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鹏飞读王子洲、董建、释常弘
杜鹏飞读王子洲、董建、释常弘
杜鹏飞
左起:王子洲、董建、常弘、杜鹏飞
快活王子洲
读王子洲先生的画是件快活的事,就像和他聊天下棋一样快活,和他喝酒,当然更是件快活的事,酒后妙语迭出,歌声飞扬,可惜时间太短———他能像那样闲下来自在的日子毕竟不多。
子洲先生能来越山村支教三年是个奇迹!他帮助所有他认为值得帮助的人。常人无法理解,认为他是求名。不错!他有所求,但不是求“名”这种低级的俗物。他在求艺,在回报社会的同时以求快活的大圆满大自在境界。
艺术不是仅凭哲学能完全讲得通的,也不是仅凭视觉分析和研究能讲完的,她的最究竟处是宗教的,艺与人是一体的。溪山烟树,冷雨秋池,有几人夜夜西窗剪烛来叩问这玄远微妙,不着边际的笔墨人生?有几人甚至用青春、生命来兜这样的大圈子呢?天地自有加减,不增不减不垢不净,成住坏空,得失盈缺,总是有它的道理的。
攀绕在小屋窗口的紫藤花开了。前面是几杆修长的小竹,远处有茂岭。小屋后面是子洲希望小学,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屋内中间挂雄鸡图,旁边是傲、惰两个篆字,主人介绍是戒傲戒惰的意思。这就是子洲先生在越山的小屋。我们几个臭棋篓子常常半夜被他电话召唤到小屋下棋。当我们不堪连连惨败举手投降时,他连番高歌,他最快活!我们也快活于他的快活!
星爷扮的唐伯虎,自擂台下抡起一根超级笤帚状的“毛笔”飞身蹿起,将漫天泼洒的墨汁发疯似的捅戳在台中央雪白的布上。台下顷刻间一片欢声雷动,杀猪般的叫好声惊天动地。一次,我陪一领导去给一个这种“唐伯虎”敬酒,子洲先生当时就翻脸了,捶桌大骂我为什么向那种人敬劳什子酒。半小时后他回越山了,又打了半小时电话骂我。骂完了,他快活了!我更快活于他的直言和对艺术的真诚!
子洲先生这类勤勉一生,纯粹而真诚的人物,来在世间,肯定是没白过的。一个时代,大师不会独立地生长,总归是要有那么一批人同时交集在一起。我快活并骄傲于与他的两次书画联展,与他有关的安徽缘酒集团一次爱心义卖捐助活动,我快活并骄傲于与他三年的点点滴滴!
想起了子洲先生,有时就觉得自己所忙不知为了什么。尘世间各种实际问题,使人的理想变得迷茫而现实。人仅是天地间匆匆过客,花才是主人。子洲先生在他画室的窗口栽满了紫藤花。紫藤是长寿的。春阳下欣欣然,细雨中垂垂然,粉花绽,一拳拳,缠着虬枝。叶是淡赭打底晕染三绿,花则重瓣叠加,有深浅的紫,微沿轮廓勾醒,星星点点。花下是他养的大鸡小鸡在啄食。他天天看着,人心里藏有那美好,与花与鸡见时才不隔,能两相明艳。生命因为有死亡的不断逼近,才会有对生的渴望和热爱,才会有莫名的悲哀,才有了快活!
王子洲永远快活!
书画家董建
如果称建之先生是书画家,他会礼貌地乐呵呵地回敬你:你才是书画家!而且你是书画大师!的确,书画篆刻只是先生在做书画篆刻研究的余事,他是以学者的身份在书画界客串一下。但是,任何人的作品只要在公众场合示众,其他任何会拿毛笔的人都有资格对其品头论足。所以,我以晚辈的身份来写他的书法作品评论也是写得理直气壮,写得理所应当。
“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 建之先生为人及学术研究非常严谨,法度森严,偶见放浪形骸,重情重义。其为人为艺高度统一,当得起一“真”字。“真”是“善、美”的前提,中国人对文字的排列顺序是非常讲究的。
建之先生的书法,大致有篆、隶、行草示众。有古旧气,有名士气。建之先生的篆书面貌较多。大篆似得力于周墙盘等。小篆一为承袭黄牧甫篆书。一为在清人吴让之邓顽伯的小篆基础上增加了几分方折。一为有行无列类似篆刻风格,似吸收了汉篆祀三公山的几分意味,偶见汪洋恣肆。先生的隶书,得石门颂风流、伊秉绶厚重,又有些海上名家近贤的笔意,总体风格温文儒雅,书卷气中不乏金石气。先生的行草书近明清文人,使用大量的篆书圆转笔意,风流潇洒,亦有一二笔放纵处洒脱狂放,如其酒风,温文儒雅之人偶作勇猛刚烈之举、惊世骇俗之言,不得不令人抚掌击节。建之先生的书法,以篆书笔意贯穿统领五体,所以得古旧气。以其深厚学养和高迈性情滋养书法,所以得名士气。
行文至此,想起来近十年前建之先生的一封信函,他刚刚出道时,临写了一副秦诏版,但是被很多人斥为野狐禅。他感叹当前的群众审美需要普及提高。当前书坛,审美正趋于理性回归。但是理性回归,绝不是回到平庸俗气,而是在经历了风风雨雨的感性之后的理性回归。如今,书画家拼命的想作文人学者,不知不觉中,建之先生已经悄悄地走在了大家的前列。
笔墨禅心
雪夜,扫雪后,焚香煮茗,一碗写字灯。一炉暗香加上满室茶香,常弘法师总会抱纸侍笔墨到凌晨。
我问,佛门又称空门。佛道之空,可悟而不可见,不可执著。法师缘何执著于书画?常弘法师双手合十:“写字画画的当下能心念专注,同时也能收摄六根、清净三业,达到净心、定心的效果;再更上层楼,若能将佛法的禅定、智慧涵蕴于作品中,将令见者心生欢喜,乃至启发菩提心,弘法积德。”
的确,常弘法师的部分书法作品有一种枯淡散逸的禅意,清寂空灵的境涯,幽玄冲和的气息,洗人耳目。他的隶书,体若古佛,朴拙敦厚,雍容圆满。在生动的线条形象中显示出来的是一种厚重、遒劲的、使人感到一种凝重的气氛,正如刘熙载所说的“书能笔笔还其本分,不消闪避取巧,便是极诣”。他的行草书,略参弘一笔意,另有一种涩重,恣肆的张力和天真烂漫的风韵。常弘法师的另一种书法作品直抒胸臆,快笔乱麻,任运随缘,闪电波涛于偈语之下, 颇有那种真性情的发露不为任何外物所限的狂禅精神。常弘法师的篆刻作品亦与其书法辉映成趣,妙趣横生。常弘法师的国画作品以佛教题材为主,所见人物画居多,以书法用笔入画,温暖,纯净,表达了一种灵妙情趣。
僧人书画是中国书画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国书画艺术发展史上的一个特有现象。有文史资料记载的僧人书画家,自隋唐以来约有上千之众,较为著名的有智永、怀仁、怀素、巨然、担当、八大山人、原济、弘仁、石涛、髡残、虚谷、雪舟、以及现代弘一等。这些释家僧侣在晨钟暮鼓中,心修禅理,皈依自心,视书法为“写心”的艺术,把书法绘画作为弘扬佛法、自身修行、广结善缘的佛事活动。僧人既通艰深之佛经佛理,自然在学识修养乃至艺术上高于一般人。僧人书画是释家思想指导下的艺术,追求物我两忘、天人合一、意境幽远的境界。有人把僧人书画称为禅意书画,僧人由于不求功利,没有各种陈规所囿,因而书画个性突出,直抒胸臆,结构简洁,超然物外。常弘法师是位有趣的法师,所以他的书画作品也有趣。
书法是一个已经充分发展过的领域,字体、书体、书风到了宋代已经进入超稳定状态,对于有志进入书法史的作者,必须得利用“文字”载体,既有的技巧,创作出前所未有的情致。正如当代书法理论家邱振中所说的关键有两点:一,精神生活深刻而富有个性;其二,精神生活与形式令人信服的统一。
常弘法师双手合十说,我的书画艺术还远未达到登峰造极处,我尚在一段草鞋踏破的漫漫的行脚旅程中,我须在这个艺术求道长旅中不断地锤炼心性和书画技法,再舍再得,再得再舍……
法师对我说:“这一笔应该写完了。”
他提笔,蘸墨,开始写第二笔。